第二零零章 守城(下)

宗望自折彥沖營帳回來,便遣輕騎旁掠周邊州縣。此時四方勤王之師雖未到,但汴梁守軍有十萬之眾,宗望的兵馬不過五六萬,但宋軍多而不精,體制臃腫無用,光是守城還怕兵力不足,竟不敢出城邀擊,更無力救護周邊城池。宗望又派使者入城呼喝令降——先威之以刀棒,再恐之以大言,這本是女真人以及後來的蒙古人慣用的手段。宗望在遼口時也用過這招,可惜碰了個釘子。

但汴梁畢竟不是遼口,而宋廷也不是漢部。宗望的使者抵達城下已是入夜,猶在城下大聲叫喊,喝令宋軍開城相迎。監軍的宦官被城外的金兵一喝,嚇得就想開城門迎使者進來,李綱聞訊急忙趕來,怒道:“敢開城門者,斬!”監軍的太監唯恐得罪了金人,趕緊密報皇帝,趙桓聽說宗望爺爺派使者來,哪敢怠慢?嚇得趕緊連夜發下詔諭,命迎使者入城。

因為先前被李綱這個老頑固耽誤了不少時候,所以趙桓迎見使者大人的時間便推遲到了第二日早上。這日趙桓禦崇政殿,白時中等拜見畢升殿奏事,引金使入對,金使王汭到了金鑾殿,叉腰道:“如今兵臨城下,你們趙家君臣還不開城投降,到底在等什麽!”

這裏是大宋的金鑾殿,趙桓是主場,金使是客場,但趙桓被金使這一喝竟嚇得雙股戰栗,不能對答,李邦彥、張邦昌趕緊上前向王汭賠罪。金使又道:“這次伐宋,乃是懲戒你趙家自毀海上之盟,你們不但屢屢挑釁,先納張覺,後吞平州,還挑撥我大金完顏部與漢部的關系,更納我大金叛逃之民!所以我大金皇帝一怒,這才下令南征!”

李邦彥等大驚,慌忙說我大宋對大金抱懷赤子寸心,如嬰兒之仰父母,絕無冒犯之意,又說先前對不住大金的地方,全是童貫那些奸臣搞的鬼!

金使怒道:“先前的事情也就算了,為什麽如今又勾結漢部叛臣,意圖不軌?”

李邦彥等大驚,忙說我大宋並無勾結漢部之事,金使怒道:“昨日分明有人看見漢部二將軍曹某出城作戰,還說沒有!”

趙桓等面面相覷,對先前優容曹廣弼後悔得要死,當場就想把曹廣弼獻出,只是一時不知怎麽開口。

幸好宗望攻不下汴梁,內心其實也有些虛,因此金使這次入城其實是色厲內荏,這時得了便宜就趁機下台,也沒有在這些細節上糾纏下去,袖出宗望國書,表示願意講和,把趙桓喜得差點從龍椅上滾下來。金軍提出幾個條件:一是增歲幣,二是割三鎮,三是獻逃人。又道:“若皇帝有意議和,便遣大臣到二太子軍前議事。”

趙桓差點就想當廷答應了他,礙著有祖宗規矩在,不能造次,只是恭恭敬敬把金使送出去休息,這才召大臣商議。先前按規矩輪不到李綱說話,這時宰相們都無主意,也不敢請命前往,一排輪下來輪到李綱,李綱便慨然出列,請趙桓派自己前往金營。

趙桓看了這個老頑固兩眼,心想你這老家夥脾氣又硬又臭,只知道保祖宗社稷,不能體會朕的苦心,派你去金營非把金人爺爺得罪光了不可。便以李綱正負責治兵大任為由不許,另派李棁奉使,鄭望之、高世則為副。

李綱問為何不派自己,趙桓道:“卿性剛,不可以往。”

李綱道:“如今虜勢方銳,而我勤王之兵未集,故不可以不和。然所以和者,權也,非所求也。議和之事,得策則中國之勢安,失策則禍患難已。宗社安危,在此一舉!臣懼李棁等柔懦,誤了國家大事!今金人求割地,萬萬不能答應!所求金幣也不能盡數許他!金狄之性貪婪無厭,又有燕人狡獪,為之謀劃,如今張大聲勢,要求過分,必是以此窺我中國勇怯虛實。如朝廷不為之動,措置合宜,彼當戢斂而退;如朝廷震懼,所求一切與之,彼知中國無人,益肆覬覦,憂未已也。又其求我獻曹廣弼一事,更是萬萬不可允諾!軍國大事,廟算先定然後能應,安危之機,願陛下審定之。”

張邦昌一直插不上嘴,這時道:“那曹廣弼不過一匹夫,若把他獻出能消解兩國仇恨,倒也是萬民之福。再說此人來歷不明,留之無益。”

李綱怒眼一瞪,瞪得張邦昌住嘴不敢再言語,這才道:“若說曹廣弼先前還有嫌疑,現在金人既來求索,則一切嫌疑已可盡洗!為何?敵之所忌,必因曹廣弼留汴有礙於彼。既有礙於彼,必有利於我!此理甚明,不待煩述。且曹廣弼雖一布衣,但自彼來歸,多有建謀,焉能說無益。再則,我大宋欲圖久安,將來必行聯漢制金之策。若獻出了曹廣弼,不但令四夷寒心,而且與漢部結下了仇怨,恐怕將來少一強援而增一仇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