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五六章 親者痛仇者快(上)

相同的人處在不同的位置上,想法會不一樣;不同的人處在相似的位置上,決定也會不一樣。當危險與機遇並存之時,折彥沖和宗翰往往會選擇鋌險以求全勝,但趙構卻寧可偏安。楊應麒寧可遼南遭受大困厄也要攫取人心,趙構卻有江南一隅足以,哪怕大失人望亦能忍得。

對金人和趙構來說,折彥沖和楊應麒都是極大的威脅,可如果將趙構作為對手,雖然折彥沖和宗翰對會對之十分鄙夷,但同時也會大感難以對付。實際上,對金人來說趙構這個存在要比韓世忠、種師道等諸名將難纏得多,老虎對付奔鹿戰馬容易,但要撲殺老鼠卻難。

秦檜正月裏出發往見歐陽適,二月中旬便回到了建康。在他回來之前,趙構早已緊鑼密鼓地策劃著圖謀漢部後背。事件的肇始,是由杜充上書,責漢部包藏禍心,意圖顛覆宋室,請皇帝降旨北伐,規復中原。此疏一起,朝廷大震。

杜充雖上了這道奏請,但此事關系重大,不要說真想偷襲漢部需要絕密,就算到後來決定不偷襲漢部,此事也不能泄露出去,因為一旦泄露,勢必引來漢部的敵意,所以這次的廷議是在極秘密的情況下進行,許多和漢部多有牽連的大臣都不得與聞。但即便如此,反對的人仍然極多。

如今漢部在北邊與金人正打得火熱,在這種情況下抄漢部的後路意味著什麽誰都清楚!群臣中有點良心廉恥的都以為不妥,部分置宋室利益於華夏興亡之上的也覺得此非良策。但那些早在趙構處得到密令的人卻上表附議,贊成杜充的主張。

宰相呂頤浩一開始也不贊成此策,但後來經不住趙構的壓力終於屈服。中央命令頒下以後,剩下的便是掌控軍權的將領的執行。劉光世、張俊都奉命便行,韓世忠聞言大震,連上兩表請趙構三思,最後趙構便不令他北上,而命他鎮守維揚,以防歐陽適來襲。而離行在最遠的陜西,趙構的敕令反而最先到達——實際上給川陜宣撫張浚的詔書,在廷上諸公還在爭吵時就已經發出去了,因為趙構對漢部的整個威脅行動,必須由張浚來挑頭。因為這時除了扈從東南的軍隊以外,舊宋政權所統轄的地方,唯有陜西一境的地方政府擁有能對抗金人、漢部的武力。

當初苗劉之亂平定後,趙構問大功臣張浚以天下計,張浚自請身任陜、蜀之事,置司秦、川,而別委大臣與韓世忠鎮淮東,令呂頤浩扈駕來武昌,張俊、劉光世從行,這樣趙構行在的中央軍便能與秦、川首尾相應。這時張浚正得寵信,所以趙構對他的建議十分贊賞,剛好有監登聞檢院汪若海也認為:天下若常山蛇勢,秦、蜀為首,東南為尾,中原為脊,將圖恢復,必重川、陜。於是此議遂決。宋政權偱唐代裴度故事,以張浚為川陜宣撫,趙構給張浚便宜黜陟之專斷大權,親自作詔賜之。

張浚到漢中以後,利用宋室的余威逐步掌控川陜大權,易置陜右諸帥,召王庶與謀,徙曲端為明殿學士,移熙州知州張深知利州,充利州路兵馬鈐轄、安撫使,而以明州觀察使劉錫代之。又以徽猷閣直學士、知成都府盧法原去利州路兵馬鈐轄,不兼利路,置帥成都。大宋帥臣不兼利路自此始。既而趙哲帥慶,孫渥帥秦,諸路帥臣悉用武人。時吳玠為長官曲端彈劾罷官,張浚愛其才,拔為秦鳳副總管兼知鳳翔府,以其弟吳璘統領親衛。

在漢宋協議中,對於陜西的歸屬問題模棱兩可。按照協議,凡漢部能規復的北國州縣都可“借”為練兵之所,當初陜西在婁室、撒離喝的侵略下所失將半,宗潁對燕雲用兵後金軍在陜西的兵勢不得已撤走,曹廣弼也正專注於北方,沒有余力經營陜西,所以張浚才能如此從容地掌握了川陜大權。

不過,河東的兵馬雖未入陜,但漢部的商人卻早已進入。曹廣弼在集中軍力對付金人之余,也不忘命林翼入陜“籌集糧草”。由於宋漢既是親家、又是盟軍,陜西各方守臣對敢於挑起抗金大旗的漢部印象甚好,婁室更是因為在漢部的壓力下才被迫撤走,所以林翼入陜以後頗受當地人的歡迎。

婁室未退走之前,陜西在長安以東以北幾乎全是金軍的天下,在婁室退走之後、張浚尚未進入之前,這裏便形成了一個空擋,林翼帶著一幹經濟人才迅速掌控了這片地區的商道,而軍政大權則為張浚所得。對於這個結果,林翼大感痛惜,因為他知道在陜西這裏沒有得到軍政大權,商道也沒保障。他曾促請曹廣弼調種彥崧入陜經營,但曹廣弼考慮到現在正和金人開戰,如果派兵進入陜西會刺激張浚和陜西本地的士人武人,激化漢宋之間的矛盾,因此沒有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