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徐州對(下)(第2/3頁)

正郁郁地想著,卻又聽見逯魯曾笑了笑,繼續說道:“君用是老夫的弟子,老夫自然會全力幫他,守住徐州軍的根本。然徐州恰恰卡在運河之上,威脅南北航運。朝廷即便失敗的次數再多,只要能湊齊了一哨兵馬,肯定還會持續不斷地朝此地用兵。君用和老夫能頂住一次兩次,接連不斷地打下去,可未必能禦敵於百裏之外了。而憑城據守的話,即便最後能耗走敵軍,城外的農田,礦山,恐怕也都成了一片白地。如此三番五次下來,這徐州守得住和守不住,又有什麽分別?!”

“這——!”朱八十一再度語塞,兩眼死死盯著逯魯曾,臉上的表情千變萬化。

祿老頭兒最後說的這些,也是他一直擔心的。然而他只擔心自己帶兵打出去之後,趙君用疏忽誤事。卻沒想到,即便趙君用盡心盡力替大夥守老家,只要不能做到像前幾次那樣沒等敵軍靠近就將其擊潰,徐州城還是起不到根據地作用。只要元軍能成功兵臨城下,附近的農田、礦山就得全部化作廢墟。連帶著左軍自己放在城外的作坊,為了不落入蒙古人手裏,恐怕都得逼著黃老歪等人自己將其付之一炬。

知道他已經被打動了,逯魯曾低頭抓起茶盞,慢條斯理地品味。每一個動作,都顯得高深莫測。

朱八十一被老家夥的悠閑姿態撩撥得心頭火起,一把將茶杯奪下來,重重地拍在了桌案上,“老匹夫,別賣關子。到底該怎麽辦,你要是有好主意就趕緊拿出來!剛才你自己也說過,萬一徐州不保,你一家老小也得死在這裏!”

“都督平素就是這樣向人問計的麽?”逯魯曾沖他翻翻眼皮,繼續做死豬不怕開水燙狀,“莫非老夫在都督眼裏,連個掄錘子打鐵的工匠都比不上?!”

“你就是比不上!”朱八十一心中大罵,嘴巴上卻不敢把自己想法直接說出來,“工匠是我左軍所聘,朱某自然能隨便給予犒賞。而您老是趙長史的恩師,朱某何德何能,敢在您老面前提賞賜二字?!”

這話,說得就有點兒水平了。既給足了逯魯曾面子,又杜絕了對方要挾自己的希望。而逯魯曾果然就吃這一套,立刻大笑著以手拍案,“好,好一個趙長史的恩師。老夫無奈之下收了個弟子,如今看來,反倒讓老夫被拴在了此子身上。也罷,想必都督也有都督的難處,老夫自己不敢向你討要什麽賞賜。如果老夫之策都督聽了之後覺得還算有點用途的話,就請都督答應,將來遨遊九天之時,對老夫的後人多少看顧一二。都督,不知你意下如何?!”

“我,看顧你的後人?!”朱八十一又詫異地反問了一句,不明白老進士為什麽如此看好自己的前程。說實話,將來能走到哪一步,他自己都沒把握。憑什麽答應照顧別人家的後輩?!

然而既然對方不在乎他開空頭支票,朱八十一當然也不會一點希望都不給老進士留。想了片刻,又點點頭,微笑著補充,“好,那朱某就答應你。今後祿家有需要朱某看顧的地方,朱某絕不敢辭!”

“多謝都督!”逯魯曾聞聽此言,立刻走到朱八十一正面,長揖及地。

“喂喂喂,老祿,你這是幹什麽?!”朱八十一被老人鄭重其事的模樣嚇了一跳,趕緊又伸手攙扶。“就憑你給我們獻計,用月闊察兒去捅脫脫的刀子,徐州軍將來還能虧待了你的後人麽?別這樣,千萬別這樣,您那麽大歲數,朱某承受不起!”

“老夫已經年近古稀了。即便沒投靠徐州,又能多活幾年?”逯魯曾突然又執拗起來,堅持把一個揖做完了,才擡起頭,滿臉蒼涼地說道。“只所以苟延殘喘到現在,就是想於亂世當中,給子孫尋條活路。而都督有勇有謀,又心懷慈悲,今後成就必不會小。所以,老夫才厚著臉皮請你過府,只圖將此策賣個好價錢!”

說著話,又一揖拜下去,帽子幾乎觸到了地面。

朱八十一愣愣地站在桌子邊,不知道該如何回應。又一個賭他將來必然成大氣候的,並且一下子就壓上了全家。這,讓他怎能不覺得肩頭一片沉重?!而眼下,他不過是徐州軍的一個左軍都督,往高裏算,也就和北元那邊的管軍萬戶等同。又憑什麽,讓大夥如此寄予厚望?!

“老夫雖然不知兵,對這天下之勢,卻多少也知道一點兒!”而逯魯曾接下來說出的話,卻令他目瞪口呆,“徐州乃四戰之地,易攻難守。自楚霸王之後,便無一人以此為根基。而此地卻能借運河與黃河兩條水道,上接汴洛,下連淮泗,即便是古宋的蘇杭二州,舟師順流而下的話,也不過是半個月的水程。”(注1)

“嘶——!”朱八十一自己,都能聽見自己的倒吸冷氣聲。往南東南發展的事情,他不是沒考慮過。但把徐州拋棄不要,渡江去攻取蘇杭,卻是打死都不敢想。且不說路途遙遠,後勤補給難以為繼。就是後勤補給充足,憑著區區一千多戰兵和四五千輔兵,就想把蘇杭一帶席卷而下,那是不是神仙麽?三國時代的孫策也未必能做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