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章 歧途(第2/3頁)

“行了,別瞎吵嚷了。當心被人聽見!”濠州軍千夫長吳國楨越聽心裏頭越亂,沉著臉喊了一聲,喝止了周圍弟兄的議論。

然而,一轉眼,他卻又側過頭去,小聲跟朱重八嘀咕道,“八哥,這朱重九也忒會收買人心了!幾十顆腦袋,就換了全揚州六十萬百姓的擁戴。從今天往後,恐怕大夥天天都只有一碗稀飯喝,也要跟著他一路走到底!”

“可不是麽?”副千戶鄧愈也湊上前,小聲議論,“特別是讓揚州人自己來當陪審這一手,簡直是絕了。無論判輕了還是判重了,都是揚州那幾個陪審的事情。與咱們朱大總管沒任何關系。可老百姓最後念好,卻還是要念在朱大總管身上!”

“那當然!要不說這朱總管厲害呢,短短一年多光景,打下這麽大片基業來,沒點兒過人的本事怎麽行?”吳國楨撇了下嘴,繼續笑著嘀咕。

“八哥,你說將來咱們要是有了自己的地盤兒,能不能也學學這一手?”鄧愈又是佩服,又是嫉妒,悄悄地跟朱重八提議。

先後與淮安軍、蒙城軍並肩打了幾場硬仗,他們兄弟如今眼界也開闊了不少。再也無法滿足繼續像從前一樣,跟在郭子興身後,躲於濠州城那巴掌大的地方關著門兒稱山大王。他們也希望,自己能有一天,像淮安將士這般受萬眾矚目。像淮安將士一樣,被老百姓們視作恩人,視作仁義之師,視作萬家生佛。

然而,朱重八的反應,卻出人意料地冷淡。輕輕搖了搖頭,笑著說道,“這招好是好,卻未必能長久。你們當那些宿老做了主審,就永遠會懷著公心麽?這次是被張明鑒殺得狠了,所以他們才能夠同仇敵愾。換了其他案犯,他們怎麽可能不玩出花樣來?只要有人出得起錢,或者跟他們原本就在暗中勾勾搭搭。他們在審問時,能不給主審官出難題麽?一旦他們認定了某人人沒罪,而主審官那裏偏偏證據確鑿的話,最後到底該聽誰的?枉縱了犯人,將置法度於何處?而依法嚴判的話,幾個宿老都是當地的地頭蛇,鼓噪起來,地方官員就會民心盡失。以後幹什麽都無法放開手腳!”

“這……”鄧愈、湯和、吳國楨等人無法看得像朱重八同樣深刻,愣了愣,半晌無語。

知道大夥可能無法理解自己,朱重八看了看他們,又低聲補充,“有些事情,效果不能只看一時。這朱總管甭看得了眼下聲望,卻也給將來埋下了無數禍患。包括這張明鑒,如果不殺掉的話,未必不能成為其麾下一員虎將。還有,那在蒙元做官的將領,有幾個手上沒欠過血債的?他今天殺了張明鑒,往後再跟他交手,那些人明知道沒有活路,還能不跟他死戰到底?還有,他以前能放過那麽多蒙古官老爺,怎麽偏偏對張明鑒就如此嚴苛?這些把柄要是被有心人借題發揮,不都是大麻煩麽?”

“嘖,倒是!”鄧愈拍了拍自己的腦袋,重重點頭。原本他只覺得張明鑒罪有應得,卻沒想過張明鑒到底是蒙古人還是漢人。此刻從血脈親疏角度看,朱八十一明顯是對自己人嚴苛,對外人反倒寬容至極。

而眼下各地的紅巾軍,打的卻都是驅逐蒙元,恢復漢家江山的旗號。包括淮安軍自己,很大程度上,都利用了老百姓不願意繼續做四等奴隸,要將異族驅逐回漠北的渴望。然而朱八十一厚待蒙古、色目和其他各族俘虜,卻唯獨對張明鑒處以極刑,未免與潮流有些相悖。雖然眼下大夥的目光都被淮安軍所取得的成就吸引,沒人去雞蛋裏挑骨頭。可萬一哪天誰拿這件事做文章,朱八十一可是要成為天下漢人豪傑一起鄙夷的對象了,渾身長滿嘴巴都說不清楚。

“可是,可是……”湯和顯然比鄧愈、吳國楨二人想得更多些,啞著嗓子,喃喃地說道,“可他分明沒那個意思。揚州百姓被禍害的如此淒慘,要是他不出面給百姓們討還公道的話,甭說百姓們會失望,即便你我,恐怕,恐怕也覺得他沒擔當!”

“這就是取舍!”朱重八嘆了口氣,繼續小聲說道,“朱總管的胸懷氣度,我也非常佩服。但無論取天下,還是坐天下,恐怕都不能憑著一顆拳拳之心。很多時候,都少不了要平衡,要取舍,要為了今後而委屈眼前。唉,不說了,你我兄弟人微言輕,走一步看一步吧!”

“那可不行?”湯和一聽,就著急起來。扯著朱重八的絆甲絲絳,低聲求肯,“八哥,你得想想辦法,幫朱總管一把。他對百姓好,對咱們兄弟也不錯。老實說,跟著他打仗這兩個月,是我這輩子最舒心的時候。八哥,你就是為了咱們兄弟,也得想辦法幫他堵住窟窿!”

“我哪有那本事!”朱重八一邊笑,一邊搖頭,“我要有那本事,就不只是個小小千夫長了。況且一人一個想法,我現在說話,朱總管肯定不會聽的。弄不好,反而得罪了他,壞了兩家的交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