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滌蕩(下)(第2/3頁)

這種無組織的潰退,沒有絲毫效率可言。很快,淮安軍的三零一、三零三旅,就從後面追了上來。缺少了一部分兵力的三零二旅,則在其旅長的靈機一動下,果斷迂回到了苗軍側翼的山坡,然後借助地形的優勢,毫不費力地將成排的手雷丟入山谷。

“轟!”“轟!”“轟!”“轟!”持續的爆炸聲,響成了一條直線。沿著直線兩側,數不清的苗兵被炸得筋斷骨折。過於慌亂的心神,令他們根本想不起來躲避。過於密集的隊伍,則令每一枚手雷炸開,殺傷效果都成倍的增加。

聞聽到近在咫尺的手雷爆炸聲,正在埋頭逃命的苗軍徹底崩潰了。互相推搡,互相踐踏,互相砍殺,只為能比同夥多跑出三五步距離。沒人再管誰是自己的同寨兄弟,誰是隔著山的仇家。也沒人再認哪個是阿哥,哪個是麻線和小鑼。所有秩序和等級,親情或者族規,這一刻都被徹底地打了個粉碎。只要能跑得更快,麻線不怕砍翻寨主,牤子不怕剁掉土司。潰兵與潰兵之間自相殘殺,效率比淮安軍的子彈和手雷還高出十倍。前後不到半個時辰功夫,山谷裏就躺滿了兩眼圓睜的屍體,血流漂杵。

“投降,小人當兵不到三個月,沒殺過人,願意出錢自贖!!”眼看著逃在自己前面的同夥或者被其他同夥殺死,或者死於淮安軍的手雷。幾名掉了隊的潰兵,忽然果斷丟下兵器,轉身跪倒。

淮安軍不會亂殺俘虜,這是全天下人盡皆知的事實。即便遠在江南的苗軍將士,對此也是深信不疑。所以在走投無路的情況下,他們寧願把自己的性命交給對方。哪怕最終沒有逃過傳說中那個羅閻王的審判,至少,能死得明白些,不至於像其他袍澤那樣背後挨刀,稀裏糊塗地上路!

“投降!小人是被土司逼著當兵的,小人,小人願意出錢自贖!”

“投降,小人把兵器扔了,請淮安老爺饒命!”

“投降……”

“投降……”

絕望之下,既然有人帶了頭,接下來潰兵們的反應就順理成章。沿著自家隊伍的末尾,像被冰雹打過的莊稼般,一排接一排,主動跪到在地。銅錘、鐵鐧、獨角銅人兒,鐵蒺藜骨朵兒,各色沉重笨拙的奇門兵刃,丟得到處都是。

淮安軍的戰兵們,則在連長、都頭的率領下,一隊隊從他們身邊跑過。每個人都大聲地重復,“雙手抱在腦後,棄械不殺。”每個人臉上,都寫滿了勝利者的驕傲。

尾隨戰兵入山的淮安軍輔兵,很快就趕至。一個負責招呼三到五個,熟練利落地將投降者用他們自己的腰帶綁了起來,押到一旁臨時設立的收容點兒看守。有被自己人砍傷的山民,在血泊中翻滾哀嚎,也被淮安軍發現,陸續拖上了山坡。有奄奄一息,明顯是神仙也救不回來者,則被淮安軍輔兵幹凈利落地殺死,徹底擺脫了絕望。

因為數量實在過於龐大的緣故,令淮安軍一時半會兒根本抓不過來。那些見機最快,和砍殺自家袍澤最果斷的苗軍潰兵,在月亮徹底沒入樹林之前,沖出了白起嶺西側的山谷。然而,迎接他們的,卻是兜頭一陣彈雨。淮安軍三零五早已奉命在此嚴陣以待,只等著獵物自己跳進陷阱。

“娘咧——!”嘴裏發出一聲尖叫,好不容易逃出死亡之谷的潰兵們丟下數百具屍體,掉頭沖向西南。西南方是否有路通向山外,他們也不清楚。但是西南方地勢總比西北低一些,西南方至今也沒傳來任何火槍射擊聲。

三零五旅的火槍兵,沒有尾隨追擊,只是在原地清理槍膛,快速裝填彈藥。很快,又一波潰兵從山谷裏逃了出來,進入燧發槍射程。火槍兵們按照各自位置,三排輪番上前射擊。子彈一排接一排飛出,將潰兵打得屍橫遍野。

三排連射過後,這一波潰兵至少被留下了四成。剩下的則調轉身形,追隨著自家同伴用屍體鋪就的道路,也沖向了西南方的未知地域。沒有人來得及思考,等在此處的淮安軍,為何不將山谷徹底封死。沒有人跑到高處去瞭望一下,前方是否真的存在生路。

更多的潰兵陸續從山谷裏沖出來,就像遷徙的野羊群,丟下一部分同伴給路邊的獅子,然後埋頭繼續狂奔。他們在此刻是無比的溫順,令三零五旅的火槍兵在扣動扳機時,都忍不住閉上了眼睛。他們的數量是如此的龐大,很快就在三零五旅的陣地前形成了一座完全由屍體組成的屏障,層層疊疊,拐著彎子,由西北轉向西南。

當跑得最快的“野羊”們,終於以為自己擺脫了獅子的獵殺之時,天色已經漸漸放亮。他們一個個筋疲力盡,步履蹣跚。忽然,耳畔傳來一陣熟悉的嗩呐聲,“滴滴答答,滴滴嗒嗒嗒……”清脆而激越。“野羊”們的心臟猛地打了個哆嗦,喘息著擡起頭,只見一群淮安將士,排著整齊的軍陣,橫在了他們的必經之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