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九章 歷史浩浩蕩蕩(第2/3頁)

李肆自然很清楚三娘將這丫頭塞到身邊的用意,但不知為何,身處南洋之地,心中總有一股躁動,讓他無法沉下身心,采擷如此芬芳。

這躁動是什麽呢?早前在昆侖島,是心系海戰勝敗。如今已是勝了,大軍圍住了馬尼拉,連巨炮都已送到了城下,破城雖說不上指日可待,但要熬到西班牙美洲艦隊卷土重來的可能性已經大大降低,還有什麽憂慮的呢?

是因為之前那些國王、王子的跪拜,整個中南半島,即將真切納入華夏羽翼的前景,讓自己歡喜得難以安坐嗎?

也不是,此事不過是順勢而為,以英華國力,轉頭北顧,中原隨時可握在手,如今一力南望,有此結果是意料之中,心頭毫無波瀾。

終於不耐這莫名的躁動,李肆揉揉四娘的腦袋:“走,遛馬去!”

四娘哀怨地暗自嘀咕:“還當我是小丫頭……”

策馬行在懷鄉海灘上,一側是直抵天際的碧藍海面,一側是綠意盎然的草地、樹林、稻田,青灰磚屋片片伸展,小橋鋪平蜿蜒河溪,連起道道碎石小徑。不是那太過濃郁的綠意,還真有幾分江南風情。

奔上海堤,懷鄉一眼攬盡,遠處是聳立的天廟,依稀能聽到童子童女的天曲聲,田間農人,小徑路人,也在應著拍子低低哼著,可調門卻各不相同,有陜西的,有湘贛的,還依稀有四川號子,悠悠自得。

李肆停下了馬,靜靜聆聽,聽得失神,連吳崖策馬到了身邊都沒發覺。

吳崖道:“四哥兒,這一番動蕩,不落個十萬八萬人頭,怕是辦不好的。”

建立南洋同盟體系,諸國舊日種種關聯就要瓦解重組,必然伴隨著血腥的屠戮,吳崖這是在預打埋伏,李肆不以為意地道:“落多少都無所謂,別落咱們自己人的腦袋就好。”

吳崖嘆氣:“我這邊是好辦,聽說狗子那邊……”

李肆楞了片刻,眼中漸漸清靈,他明白了,他的躁動是為何而來。

賈昊發來的戰報稱,盡管已用盡手段,但還是有一萬多華人依附西班牙人,他日完全合圍聖地亞哥城堡時,算上前前後後的戰事和內鬥,呂宋華人因此役而死的,怕不有兩三萬之巨。

“如果這是必要的犧牲,可犧牲也未免太重,異日他人著史,臣不懼背任何罵名,可陛下之名將何以載?”

賈昊想得深沉,在為李肆擔心名聲。

讓李肆躁動的不是名聲,而是這犧牲。潛意識裏,甚至在隱隱懷疑,自己對歷史的攪動,對那些死者們來說,到底是好還是壞?原本他們可以在有生之年,是可以安享太平的,日子苦一些,終究能活著,能活到老死……

這躁動既是一絲糾結,更是一個全新大時代即將到來的忐忑。當西班牙人退出呂宋後,馬六甲以北,整個南洋都將歸於英華,這樣的新局面,到底會給英華帶來怎樣的發展之機,李肆已經難以推演,這也是很沉重的忐忑。

“不過四哥兒,狗子那廝就愛扮深沉,他說什麽,那是他自個的心事,四哥兒自是有自己的思忖。”

吳崖自然體會不到李肆的感受,徑直這麽說著,正在此時,遠處一人牽著牛靠近,被禁衛攔住了。

“小紅、石頭……別搞得這麽緊張……”

李肆看著攔在自己身前的四娘和吳崖,苦笑著埋怨道。

四娘卻不買賬:“陛下萬金之軀,一身系一國,怎也不能掉以輕心。”

李肆微微一愣,心頭的躁動驟然消散。

鉆牛角尖了啊,自己已不是歷史的設計者,歷史大潮,在自己最初的一攪中,已經自己轉動起來。不該再把自己當穿越者,自己就是一個皇帝,一個去把握歷史,帶領一個民族向前走的領袖。

遠處禁衛的問詢漸漸入耳:“叫什麽?李順?哪裏人?陜西米脂?”

七月二日,聖地亞哥城堡陷於猛烈的炮火中,北面原本的屋舍廢墟正被無數勞工一塊塊清理走,數條壕溝垂直對著城堡,在清理開的地面上一點點向前伸展。

“叫什麽?張黃氏?好好,女人也算。這是你兒子?也要上去?才多點大,好吧好吧,大家都搏上了,也不差你們這孤兒寡母,小子叫什麽?張……奧斯卡?”

壕溝後方的營地裏,一個管事登記上了這對母子的名字,再遞過去兩塊木牌。不管是清瓦礫,還是挖壕溝,一背簍一籃子都能算在一起,之後累積起來,就是他們的“力分數”,由這力分數來定之後的份額。

這是馬尼拉勞夫營自己商量出來的規矩,講的是公平公正。這類規矩自古就有,開田築壩挖渠砌城墻,中國人在勞動組織上有幾千年的經驗,這種規矩,拿來就用,一聽就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