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三十二章 有朝廷,無公道(第3/3頁)

“我們眼中能見什麽?便是黃埔那等首善之地,也有倒斃於道的乞人,萬民稱頌的清官治下,也有欺壓良民的惡吏。更不用說,工商盛,農稼傷,鎮裏擡貨歡笑,鄉間扶苗哭號!”

“工商盛,也是人人皆利嗎?國中婦人喜珍珠,一粒就是珠民一年壽命。安南煤東食魚翅,一斤魚翅,就是瓊州漁民一條人命。一尺青綢是便宜,織工月織千尺,所得卻不到百尺……”

“公道!我們墨社之人,沒看到公道,反而看到這天下,貧者愈貧,富者愈富!”

“請教孔先生,你的仁學之說,對此有何道理可言?請教孔先生,你的仁學,要為誰而言?就為道理?道理都要握在人手,不為人而言的道理,如何能成一學!?”

這個四十多歲的麻衣人一番言語,連孔興聿都覺招架不住,壓住抹汗的沖動,孔興聿嘆道:“近人兄,白玉總有微瑕,管中總能見到斑點,立學求道,都是心懷天下,怎麽能拘於……”

那人卻搖頭道:“我見不得天下,就只見一斑,既那斑在,就要求個公道!”

兩人再無話說,待那人轉身走了,孔興聿搖頭深嘆:“都說汪士慎是汪瞎子,我看他才把這天下看得最清,可什麽公道……天底下,就從沒有,也不可能有他們要的公道。”

羅店黃家村私塾裏,百數人濟濟一堂,煙霧繚繞,就聽米五娘如仙音一般吟唱著,這是在誦念寶卷。

寶卷誦畢,百數香火捧起,在米五娘的低喝中,黃家村的村人朝著“寶座”叩拜不停。

“一層老母三拜一叩……”

“二層老母三拜三叩……”

“無生老母九拜九叩……”

禮成,米五娘端坐聖姑蓮花座,其實也就是一圈蓬葉繞起來的書案,她俯視這夥新入幫的教眾,心中充滿了成就感,異地再起,總算有了好的開始。

“世間有朝廷,天下無公道……”

她沉沉說著,隨著她的話語,以及這些日子來,妖孽橫行村裏的事實,“力殺妖孽”的經歷,朝廷等於妖孽的概念,一分分地凝了又凝。

“侍奉無生老母,避開紅陽劫數,回到真空家鄉,我們就得一心為公,再不藏私。人上就是老母,大家都是兄弟,這是白蓮的公道……”

隨著米五娘熟撚的話語響起,十多護法巡行教民之間,將教民奉上的銀錢、田契一一收下,有遲疑或沒交的,護法也不出聲,只是牢牢記下該人姓名形貌。

“老母傳下真經,我就是受經人,我就是白蓮聖姑,我請下老母時的話,就是老母的法旨……而你們若是心誠,若是有功,自然也能領得職司,更近老母一層。”

米五娘看向頭排,一個個分封了引頭、香頭,點到許三時,加重了語氣:“許三,你來作黃家村的堂頭。”

許三大喜,蓬蓬朝米五娘叩首。

“我是堂頭了!”

散了壇,許三還被留了下來,許久後,出了香壇,許三滿心歡悅,就覺自己魂魄已經牢牢有依,作什麽都無所畏懼。當然,接下來的事,更不值得大驚小怪,也不能三心二意。

“王黑子、顧長腿……一家家地滅!連家財都不願獻,他們都被妖孽蒙了心,留不得!”

對身後十來個壯丁這麽說著,說到“留不得”時,牙咬得格格作響。

正要出發,小姑娘出了香壇,許三下意識地喚著大丫頭。

女兒許福娣細眉豎起,不悅地道:“許堂頭,你忘了在老母下念過的經言?你再不是我爹爹,我現在是聖姑座下弟子,你還不行禮!?”

許三心中微微一抖,看著女兒那刻意擺出來的冷臉,覺得極為陌生,可轉瞬間,香壇下的經言湧上心頭,又覺得自己還把女兒當女兒這念頭也極為陌生。

聖姑的嫡傳弟子地位超絕,即便是聖姑身邊那些護法,也要行三拜之禮,他這種小頭目,常禮也要一跪三拜。

他堆起笑容,雙膝跪倒,朝著女兒叩頭道:“小聖姑在上,請受堂口許三一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