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人生從四十八歲開始(第4/11頁)

這段話的意思是說,宣稱劉邦是龍種,只是個象征性的說法,是一個宣傳策略。而太史公司馬遷,卻故意裝傻充愣,讓傳說中的象征筆法落地,結果搞出來這麽個怪記載。

那麽,劉邦和劉太公之間,到底有沒有血緣傳承關系呢?

這個事,就跟秦始皇的父親究竟是哪一個一樣,需要的並不是答案,而是永恒的追問。事實上,古來開國帝王,無一不是造勢炒作的高手,有點小事他們能炒翻天,沒事創造點小事繼續讓你炒翻天。再加上史學家推波助瀾,許多原本再也正常不過的事情,就變得神秘起來。

總之,這段記載,不過是劉邦在和秦始皇拼爹,比拼誰家的爹和人類的距離最遠。

秦始皇的爹,介於呂不韋和異人兩個男人之間,這種爹之不確定性及模糊性,吸引了世世代代史家的眼球。而劉邦之爹,卻是打破常規,不走尋常路,直奔著兩棲爬蟲類去了。兩相比較,劉邦在這場宣傳戰中,贏得了爹與人類的最遠距離,爬得最遠,最終勝出。

劉邦的遊俠時代

盡管在出生這件事上搞得神神怪怪,但劉邦甫一出生,仍然是個正常的嬰兒,沒聽說有什麽電閃雷鳴的怪事。

而且,豐邑人盧綰是和劉邦同年同月同日出生的。就算是當時天地之間真的發生什麽異事,此事到底應該由誰來負責,還是兩可之說。總之,兩人同一天出生,而且劉邦父親和盧綰父親又是交情極好的朋友,鄉人帶著酒和羊趕來祝賀,一切都顯得很正常。

但等到劉邦稍微長得大一點,麻煩事兒來了。

史書上說,劉邦兒童時期,和盧綰一塊讀書,但他對書本缺乏興趣。稍微長大了一點,又好吃懶坐,不願意幹農活。父親劉老漢說他無賴——無賴的意思,就是說劉邦身無長技,無所依賴。

從劉太公對兒子的評價來看,劉家是極懂教育的,知道男子漢立身處世,必須要有所依靠。這個教育理念說起來簡單,但我們知道,即使是在文明倡行的現代社會,仍然有許多家庭不懂得,或是不知道應該如何把這種人生觀念灌輸給後人。而在兩千多年前的楚國沛縣,劉家卻能夠以此觀念教育兒子。由此我們知道,劉太公是個了不起的教育家,他那實用的家庭教育理念,使得劉邦在見識與觀念上,都遠遠高過他的同代人。

但也許,劉太公的評價只是隨口這麽一說。因為劉邦成年後的表現,實在有點讓劉老頭提不起精神來。

劉邦成年後的沛縣,也是一個完整的社會,有官府,有百姓,有上流社會,也有黑道上的兄弟,總之是形形色色的人物俱全。

沛縣上流社會人士的代表,大概算是雍齒了。其人為沛縣世族,在當地算是體面人士。而黑道上的兄弟,則以王陵為首。劉邦長大成人後,就給王陵當了馬仔,這件事,司馬遷作《史記》時,不好直寫在“高祖本紀”裏,而是將這個細節藏到了易於被人忽視的地方:

王陵者,故沛人,始為縣豪。高祖微時,兄事陵。陵少文,任氣,好直言。(《史記·陳丞相世家第二十六》)

推敲起來,劉邦跟在王陵屁股後面混,應該是他三十歲之前的事。要知道,少年是充滿了夢幻與憧憬的季節,又冷又酷的黑道老大,對劉邦這種領袖型人物,有著一種致命的吸引。但男人過了三十歲,心智漸然成熟,已經失去對江湖大佬的崇拜之心,而開始尋求自己的事業機會。

但是適合於劉邦的事業機會,又是什麽呢?

三十二歲後、三十四歲前,劉邦曾經出過遠門,前往魏國故地外黃縣拜見魏國舊貴族張耳。

秦之滅大梁也,張耳家外黃。高祖為布衣時,嘗數從張耳遊,客數月。(《史記·張耳陳馀列傳第二十九》)

張耳其人,是中國歷史的傳奇,更曾在傳奇之中的傳奇——戰國四大公子之一的魏國信陵君門下為門客。信陵君竊符救趙的故事,在當地應該是廣泛流傳。而且信陵君威信之大,影響之深,是秦帝國極為忌憚的厲害人物。為了除掉信陵君,秦始皇派人攜萬金潛入魏國,遊說魏王收回信陵君的兵權。魏王中計,疑忌信陵君,導致信陵君沉湎酒色而死。信陵君死了,魏國也就自動除名了。

信陵君在世之時,手下門客眾多,其中頗有奇人異士。劉邦顯然很是仰慕這種拉風的遊俠歲月,就跑到張耳的門下,做張耳的門客,時間長達幾個月。

劉邦應該是三十二歲以後去的——史書說得明白,劉邦是在魏國被秦國滅了之後,跑到外黃去張耳處的。秦滅魏時,劉邦恰好三十二歲——但應該是三十四歲之後就逃回了家鄉沛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