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濃墨宰相”劉墉

宰相劉墉,民間廣為流傳,野史上記載頗多的是他與乾隆、和珅鬥智鬥勇的逸聞趣事,說來令人捧腹,幾至絕倒。歷史上也確有這個人。

劉墉(1719—1804),字崇如,號石庵、青原、香巖、石硯峰道人等,山東諸城人,系乾隆進士,官至吏部尚書、體仁閣大學士。其父劉統勛也是大學士,劉墉的仕途還算順利,這裏面多少有些他父親的功勞。

據說劉墉持躬清介、行為放誕、不修邊幅,穿著破衣爛衫,雖然露肘踵也一點兒都不在乎。一天上殿,有個虱子沿著他的衣領而上,慢慢地將要爬到丫胡須,乾隆看見不禁偷偷地發笑。劉墉見了心裏納悶,不知道乾隆笑什麽。回到家後,外人看見了提醒他,要給他捉虱子,劉墉才明白乾隆暗笑的原因,於是對外人說:“不要殺了這個虱子,此虱幾次爬上胡須,曾經為皇上禦覽,福分大佳,你們也沒有它那麽好的福氣!”

其怪誕如此,劉墉居官數十年,家資清薄,門可羅雀;而與他同時的滿相和珅卻專權恣肆,富可敵國,就連他家的看門人,也有銀子百多萬兩。劉墉常常悄悄地把自己的朝服拿到和珅開的當鋪裏去典當換錢,而和珅的門人一點兒也不知道。

有一次正逢元旦朝賀,同僚皆狐裘貂套,只有劉墉穿著破衣服,狀極瑟縮,乾隆見了很不高興,認為劉墉是裝的,便責問說:“劉墉你為什麽有衣服不穿,裝成這副窮樣子?”

劉墉叩頭回答說:“我的全部衣服,都在和珅的當鋪裏。”

乾隆把和珅召來問,和珅茫然不知,於是劉墉出示當票說:“我有票據在,怎麽能說沒有呢?”

和珅大窘,啞口無言,乾隆於是說:“劉墉的衣服,你還了他吧,你看他凍得怪可憐的。”

從朝堂出來後,和珅老大不高興,劉墉掩嘴偷笑說:“皇上問得兇,我一時找不出話說,只好把老兄擡出來,莫怪莫怪。”

和珅哭笑不得,對劉墉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劉墉就是這麽幽默滑稽,誰的玩笑都敢開,誰卻又奈何他不得,人們都稱他為“小諸城”。

劉墉不僅怪誕幽默,而且書法詩文很好,甚至超過了他的政績,被稱為“濃墨宰相”。尤其是他的書法,在乾隆、嘉慶年間,與翁文綱、梁同書、王文治並稱“清四家”。據徐珂《清稗類鈔》記載:

諸城劉文清書法,論者譬之以黃鐘大呂之音,清廟月堂之器,推為一代書家之冠,蓋以其融會歷代諸大家書法而自成一家。所謂金聲玉振,集群聖之大成也。泗州揚文敬公士驤所藏文清真跡甚多,蓋其自入詞館以迄登台閣,體格屢變,神妙莫測,其少年時為趙體,珠圓玉潤,如美女簪花。中年以後筆力雄健,局勢堂皇。迨入台閣,則絢爛歸於平淡,而臻爐火純青之境矣。世之談書法者,輒謂其肉多骨少,不知其書之佳妙,正在精華蘊蓄,勁氣內斂,殆如渾然太極,包羅萬有,人莫測其高深耳。

這段話,恰當地評價了劉墉的書法,正和他的為人一樣,怪誕幽默,勁氣內斂,殆如渾然太極。劉墉的字好,而且自成一家,別人極難模仿成功。他當尚書的時候,每寫完判詞,就畫一個“十”字,有下屬模仿,劉墉一眼便能認出,說:“我的字是不可模仿的。”

然而劉墉對自己的評價卻是:“吾平生有三藝:題跋為上,詩次之,字又次之。”那麽,劉墉的詩如何呢?

法式善《梧門詩話》中說:“劉石庵先生小詩最有遠致。”阮亨《瀛舟筆談》說:“石庵劉相國書法冠冕海內,而詩不多見,所傳誦者大率從卷軸傳抄而得,字字遒勁,非深於少陵者不能讀也。”

看了別人的評論,我們再來看其兩首小詩,風味你自己去評說吧。

康熙、乾隆曾數次派人去尋找黃河之源,終於在乾隆二十四年(1759)探定,探源者鄂彌達自繪尋源小像以志其事。對此,劉墉有一首應和之作,名為《題尋源小像》,其詩如下:

三萬與圖驛使通,遠探星宿被恩隆。

一源迢遞求天上,九曲分明到眼中。

密勿陳情歸聖鑒,飛騰絕域嗣家風。

斯人宛在無今昔,鯨背遊仙向海東。

再看其一首《題寺門》的小詩:

強將佛法困英雄,禪榻蒲團一掃空。

今日清涼山下路,杏花深處酒旗風。

書畫如其人,詩亦如其人。中國文論有句名言:“文如其人。”凡是一個人的自成風格的作品,無不是其人格的反映。看來此言不虛。

【點評】

劉墉做官方正,為人圓通,鋒芒藏於愚中,骨力隱於拙內,這與他的書法、詩文聲氣相通。不管從哪個角度看,他都是一個很有趣的人物。但這種趣,似乎透出一種歷史的悲涼,為盛世危機中一種無可奈何的昭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