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6章 奉陪到底

國子監的事說大不大,說小也不能小,京師比不得其他地方,有點兒風吹草動都是很大的事,更何況這件事涉及到了錦衣衛和國子監?

市井之中早已津津樂道,不過也僅限於津津樂道而已,京師之中各大府邸仍然保持著緘默,任何東西一涉及到國子監便是內閣的諸位閣佬都免不了會有幾分顧忌。所以只要沒有人蓋棺定論,暫時也不會有人貿然喧囂。

一大清早,春末的雨絲又是淅瀝瀝地落下來,溫正如往常一樣去了老太君的住處問了安,隨即由一個貼身仆役撐著傘,一直將他送到門房,在這兒已經有輛烏篷馬車雷打不動地等候多時了。

溫正鐵青著臉上了車,昨天夜裏,他有一種把柳乘風叫過去的沖動,可是在書房裏猶豫了片刻,終於還是忍住了。溫正有一種預感,昨天的事不會就這麽簡單地結束,劉中夏不是他溫正的人,事情的結果可能會超出溫正的預料之外。

不過天塌下來,溫正也有面不改色的氣度,衛所裏的勾心鬥角,他早已領教過,一件極小的事都可能引起驚濤駭浪,錦衣衛裏的幾大同知、僉事都可能牽涉進去。

在馬車裏坐得穩穩當當的溫正想到這裏,不由籲了口氣,說來說去,衛所裏之所以會到這種分裂的地步,根子上的原因是在那指揮使大人身上,歷代指揮使大多都是果敢狠辣的人物,翻雲覆雨之間斷人生死。正是因為指揮使大人的鐵腕,讓衛所團結一致,就算偶有齷齪,也都在可控範圍之內。

可是現如今的指揮使大人卻是個老實人,也正是過於老實,才讓諸位同知、僉事之間的矛盾不斷擴大,大家各自為政,相互攻訐,甚至有些時候,千戶所之間因為一條街的控制權,都可能引發整個衛所的震動。偏偏指揮使大人不聞不問不說,就算是官司打到了他那裏,這位大人居然不賞罰,反而去做和稀泥的和事老,最後的結果是指揮使的威信越來越低,而下頭的裂縫越來越大。

溫正闔著眼,似乎已經預感到一場新的地震要來了。

到了南鎮撫司衙門,溫正如往常一樣地闊步進入正堂,剛剛坐定,那老司吏便抱著一沓案宗來了,今日他的臉色很是凝重,躬身站在溫正一邊,低聲道:“大人,內西城千戶所千戶劉中夏遞來了一份條子。”

溫正淡淡道:“怎麽?”

“為的是昨日國子監的事,說是坐堂校尉柳乘風以下犯上,請南鎮撫司公斷。”

來了……

劉中夏擺明了是因上一次讓自己駁了面子,搶了他的名額,如今借著機會,把柳乘風這棘手的皮球踢到自己的腳下,若是自己處置,他可以在旁冷眼看熱鬧,瞧一出嶽父打女婿的好戲。可要是不處置,他便可以奔走疾呼,說自己處事不公,包庇自己的女婿。

這裏頭的玄機微妙到了極點,表面上是要收拾柳乘風,卻是劍指溫正,要給溫正一個下馬威。而劉中夏說穿了也只是個台面上的走卒,在劉中夏的背後又是誰呢?

“唔……”溫正闔目沉思,用指節敲擊著案牘,發出磕磕的響動。

老司吏在旁道:“劉中夏也放出了風聲,說他在千戶所裏坐等南鎮撫司這邊的回音,以下犯上,按咱們衛所裏的規矩是要杖刑致死的,若是大人不給內西城衛所一個交代……”

“我知道了。”溫正打斷他的話,臉上浮出若有若無的冷意,隨即道:“衛所裏其他人怎麽說?”

“歷經司那邊倒是沒說什麽,清早我過去的時候,他們也在談及昨天的事,都在拿笑話來說。不過北鎮撫司那邊……”老司吏沉默一下,繼續道:“只怕要求嚴懲的聲音更大一些。”

溫正的臉皮子都沒有擡,淡淡道:“指揮使大人有動靜嗎?”

說到那位指揮使大人,老司吏露出一種會意的笑容,淡淡道:“一點動靜都沒有,昨天夜裏,指揮使大人照常請了戲班子去聽戲,三更才睡下,今兒一早還沒上堂呢。”

溫正嗯了一聲,道:“劉中夏的條子存档吧,就說還要斟酌,什麽時候老夫斟酌清楚了,再決斷不遲。”

所謂存档,對著老司吏來說再清楚不過,就是僉事大人打算把這件事壓下去,也是告訴這劉中夏,想收拾柳乘風,門兒都沒有。至於僉事大人什麽時候會想起這件公案,或許是三天,或許是三個月,便是三年、三十年那也是常有的事。

老司吏猶豫了一下,道:“若是那劉中夏不肯幹休,來鎮撫司鬧事怎麽辦?”

溫正語氣冷淡,擡眼看了老司吏一眼,悶哼一聲道:“這裏是南鎮撫司,小小一個千戶也敢來鬧事?他若是來鬧,立即拿下,老夫杖斃了他。”溫正的語氣雖然溫柔,可是在這溫柔之後卻是鋒芒畢露,殺氣騰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