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2章 聖旨

空曠的太和殿變得寂靜無聲,所有人都將目光落在王鰲身上。

王鰲捋著胡須,要說的話,他心中已經有了腹稿,不徐不慢地道:“老臣聽說,三月初十那一日,國子監平白無故被錦衣衛千戶劉中夏圍了,而且還有人動了刀槍。陛下當政以來,曾連續頒布了四道優渥士人的旨意,可是現在國子監和文廟外頭竟是有人如此肆無忌憚。錦衣衛指揮使牟斌為人是寬厚,可是錦衣衛所裏出了這麽大的事,牟斌身為指揮使,負有提點督導親軍之責,老臣不彈劾他又彈劾誰?”

一旁的兵部尚書馬文升趁機道:“真是越來越不像話了,平素那些校尉在京師裏橫行不法也就是了,現在居然動到了國子監的頭上,請陛下明察秋毫,非要好好整治一下不可。”

這馬文升說得冠冕堂皇,不過他站出來與王鰲一道彈劾錦衣衛所也是迫不得已,馬文升如今已成了國子監裏的過街老鼠,若是這個時候他要是再支持一下錦衣衛,說不準明天還有監生要來鬧,那些監生鬧事也不是一次兩次,今日四處作詩斥罵你,明日就指使人到你家門口潑糞,是誰都受不了。

馬文升此舉,就是想趁著這個機會向國子監示好,既表現自己有大度容人的氣度,也希望能與監生化幹戈為玉帛。所以王鰲雖然是領頭要求懲辦錦衣衛的,可是最起勁的卻是馬文升。

朱祐樘一聽到國子監三個字,雙眉不禁緊鎖起來:“哦?原來還有這麽一樁公案,為何此前無人報朕?涉及到國子監,這就不同了,牟斌是怎麽辦事的?難道當朕一而再再而三發出去的旨意當空話嗎?”

“陛下……”坐在王鰲與馬文升的對面卻是三個閣臣,其中一個臉色有些漲紅,不禁道:“老臣聽說的卻與王大人說的不同,錦衣衛無罪。”

朱祐樘目光落在聲音的源頭,開口的人乃是內閣學士謝遷,謝遷生儀表堂堂、相貌俊偉,身穿著一件大紅的禮袍,頭上的翅帽或許是因為激動的緣故而上下顫抖。

看到謝遷一副怒氣沖沖的樣子,朱祐樘不禁莞爾,內閣三駕馬車之中,大學士劉健處事果斷,而李東陽長於謀略,至於這謝遷卻是口才了得、為人剛烈,最善於據理力爭,往往遇到事時不管對方是誰,只要對方說的不對,便非要與別人辯一辯不可。

朱祐樘含笑著對謝遷道:“不知謝愛卿聽到的是什麽?”

謝遷昂首闊論道:“錦衣衛圍國子監,並不是空穴來風,而是在此之前,國子監裏有人鼓噪生事,眼下萬國來朝,錦衣衛彈壓騷亂也是責無旁貸的事。”

朱祐樘眼眸一閃,淡淡道:“如此說來,錦衣衛並沒有過錯。”

“有!”王鰲被謝遷反駁,倒也不生氣,含笑道:“陛下,謝大人所說的並沒有錯,可是此事還有隱情。國子監雖然有人鼓噪,甚至到了一發不可收拾的地步,可是後來,坐堂的校尉柳乘風……”

王鰲不緊不慢,將事情的經過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

朱祐樘聽了,先是暗暗吃驚,這才知道原來竟是這樣兇險,若是憤怒的監生當真跑到午門來鬧事,這大明天朝的顏面就算是毀之殆盡了。等說到柳乘風安撫住了局面,朱祐樘眼眸一動,心中不禁想:“此人倒是果決,情急之下,既沒有傷到監生,又顧全了朕的臉面,只是不知他拿刀刺自己傷得重不重。”

再聽到劉中夏帶兵趕到,將國子監團團圍住,朱祐樘又是皺起眉頭,覺得有些緊張,以他的心術當然知道監生一向吃軟不吃硬,一旦見到了軍馬,好不容易安撫下來的監生必然騷動,到了那時局面就一發不可收拾了。

直到王鰲說到柳乘風抽出刀來,要挾著劉中夏帶著軍馬退出國子監,朱祐樘才長出了一口氣,忍不住道:“此人膽子好大,以校尉的身份逼退千戶,真真是膽大包天。”

王鰲最後道:“陛下,柳乘風安撫住了國子監,原本有功,可是那千戶劉中夏卻心懷不忿,要治柳乘風一個以下犯上之罪。孰是孰非,老臣不敢斷言,可是錦衣衛賞罰不明,老臣深以為不然,身為錦衣衛指揮使,牟斌難辭其咎。”

朱祐樘頜首點頭,渾濁的眼眸煥發出一些光亮,撫案道:“竟有這樣的事?”

謝遷與牟斌是好友,王鰲翻這筆帳出來,讓謝遷覺得王鰲有點向他發難的意思,謝遷是個急性子,不禁道:“王大人,老夫要問你,柳乘風可是你的門生嗎?你處處袒護柳乘風,莫非是為了私情?為何老夫從外頭聽來的,卻是柳乘風彈壓了國子監,又為了搶功,向千戶劉中夏拔刀相向?”

王鰲微微一笑,道:“我這兒,倒是有個證據,請陛下過目,陛下看過之後一切就明白了。”他從袖中抽出一張紙來,這紙正是柳乘風送給他的,朱祐樘叫太監接了過來過目一看,揚了揚手中的紙笑道:“王愛卿並沒有徇私,這封書信,乃是國子監博士、監生總共七十三人的聯名奏請,裏頭已將事情的經過原原本本地敘述了一遍,與王愛卿所說的分毫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