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4章 君臣奏對(四)

小殿中的太監都走了個幹幹凈凈,朱佑樘坐在小塌上,臉色變得凝重起來,淡淡道:“朕召諸藩王來京的事,你可知道?”

柳乘風坐回椅上,道:“略有耳聞。”

“嗯。”朱佑樘頜首點頭,隨即道:“本來呢,朕是想一全宗室之誼,都是同宗,各藩王不得旨意不許擅離藩地,這是祖上的規矩,可是這麽多宗親,朕自幼以來,卻都未曾見過一面,於是就想,倒不如召他們來京,讓他們告祭一下太廟,令他們祭祀一下先祖,二來朕也可以和他們見一見,看看諸位藩王都是什麽模樣,就如尋常百姓家一樣,這親戚走動一下,彼此親近一下。”

柳乘風心裏想:“這親戚都隔了不知多少代了,有些甚至八竿子都打不著了,有什麽好親近的?”卻是對朱佑樘笑了笑,道:“陛下寬厚待人,宗王們若是知道陛下的心思一定歡欣鼓舞。”

朱佑樘沉著臉,冷哼一聲,雙目闔著迸發出一絲精光,冷聲道:“可是有些人不知道。”

朱佑樘和顏悅色的時候,確實讓人如沐春風,可是龍顏大怒起來,渾身上下卻有幾分肅殺之氣,舉手投足之間,隱隱給人一種強大的壓迫。

他冷冷道:“寧康王攜次子上高王朱宸濠入京,舉止傲慢,常常口出狂言,尤其是那次子朱宸濠,常常與諸王產生沖突,無禮太甚。”

柳乘風在一邊聽著,心裏卻在想,寧王一系倒是聽說過,一直在駐守在南昌,江西乃是魚米之鄉,當年朱棣靖難,寧王附從,才得了這麽一塊大好的封地,想來那寧王和什麽上高王在江西那邊驕橫慣了,居然把這習氣帶到了京城,這不是找死嗎?

柳乘風道:“陛下的意思莫非是讓錦衣衛……”

朱佑樘打斷道:“朕不是這個意思,他們畢竟是宗王,況且寧王一系在靖難之時功不可沒,朕豈能輕易加罪?只是傲慢而已,朕難道便因為這個而手足相殘?朕若是要加罪,就不會尋你了。”

柳乘風覺得也是,不過在坊間倒是有不少寧王的小段子,尤其是不少說書的,柳乘風在擺字攤的時候閑暇時也會去聽一聽,這寧王在說書人口中,一向都是醜角。不過通過這些只言片語,柳乘風也大致能明白寧王一系的前因後果。

這第一代的寧王叫朱權,封地在大寧,與燕王朱棣等王子節制沿邊兵馬。朱棣起兵靖難,雖是連戰連捷,可是奈何兵馬太少,後來便把算盤珠子打到了寧王朱權頭上,一陣忽悠之後,軟硬皆施,終於把這朱權逼迫地拉上了賊船,當時為了忽悠,朱棣還承諾將來靖難若是成功,要與朱權共治天下。

可是要知道,朱棣是個臉厚心黑的角色,等他真正坐了天下,豈會認賬?於是便撤掉了寧王在大寧的封地,也削掉了他的兵馬,把他送去了南昌,好好地‘享清福’去了。

靖難裏頭,寧王一直是二傻子的角色,反正就是被人糊弄得團團轉,不過另一方面,雖然被人糊弄了,這歷代的朝廷,對這寧王一系多少會給一些優待來做補償,多半因為這個,讓寧王一系難免驕橫一些。再加上祖上的嫌隙,也讓寧王一系心生怨恨,這一次好不容易進京,看到這京城的繁華,想到同是靖難,朱棣一系坐擁天下,住在紫禁城中好不瀟灑。自家卻是窩在南昌,南昌的王府與這紫禁城比起來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自然而然的,寧王和那次子上高王心裏就更加不滿了。

不過雖是如此,朱佑樘也不可能因為一個驕橫二字,就把這一對父子辦了,畢竟朱佑樘不是朱棣,臉不算太厚,心也不算太黑,更何況朱佑樘一心要做唐太宗那樣的聖君,更不可能加罪藩王而在自己的身上留下汙點。或許也正因為這個緣故,寧王看清了這一點,才敢如此傲慢。

朱佑樘深吸了口氣,臉色漸漸地緩和一些,道:“寧王入朝,極力稱贊次子上高王的學問,又提議要讓宗王子們在十日之後保和殿裏比試文章,考校宗室們的學問。”

朱佑樘憂心忡忡地道:“太子的學問,你是知道的,若是那一日被各藩國王子力壓,朝廷的臉面何存?朕也不指望太子能超卓絕倫,只望他不要在保和殿裏出醜就成,免得被天下淪為笑柄。太子的師傅倒是不少,可是朕知道他最聽你的話,你這一次,權當是臨時抱佛腳,無論如何,也要在這十日之內好好都調教一下太子的學問。這是關系著朝廷臉面,關系著皇家威嚴的大事,你知道嗎?”

柳乘風這才知道這皇帝為何心急火燎地召自己入宮了,按理說身體調理好了大不了發個旨意頒布點賞賜也就是了。召入宮來特地感謝完全沒有必要。現在才知道,這皇帝是出了麻煩,而且還非自己一個小小的錦衣衛百戶幫忙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