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什麽叫囂張

李東陽到內閣直房的時候,直房裏傳出激烈的爭吵,爭吵的兩個人,李東陽都認得,一個是劉健,另一個是翰林院前幾年點的庶吉士,這庶吉士現在在戶部觀政,多半也就是在這一兩年要調入部堂了。

“恩師既然硬要與謝遷為伍,門下今日也只能與恩師斷義了,奸賊人人得而誅之,事情到這個地步,謝遷的狼子野心已是昭然若揭,只當門下看錯了恩師,就此告辭吧。”

說罷,這人已是跌跌撞撞地出來,恰好與李東陽打了個照面,李東陽勉強擠出笑容,對這庶吉士道:“士俊,怎麽跑到內閣直房來了?”

這叫士俊的人年紀較輕,臉上還帶著幾分稚氣,想要回答,卻又不知該如何說起,便搖搖頭,快步離開。

李東陽進去,便看到劉健看著這庶吉士的背影打哆嗦,顯然是氣得不輕,李東陽淡淡地道:“劉公,怎麽發這麽大的火氣?”

劉健搖頭,嘆了口氣,道:“他們還是太年輕,沒有經歷過事啊。”隨即看了李東陽一眼,繼續道:“賓之,謝遷的事,你怎麽看?”

李東陽只是淡淡地道:“東陽信謝遷。”

劉健點頭,感受到了一點安慰,道:“老夫亦如此。不管外人怎麽說,老夫與他相知二十年,絕不信他是媚上之人。”

李東陽微微一笑道:“奏書,我已帶來了,劉公的呢?”

劉健道:“已經讓通政司傳遞了上去。”

二人相視一笑,劉健也漸漸變得從容了,道:“謝遷在耳房那邊做事,雖然不知道他心裏頭是什麽滋味,我們還是不要打擾,各做各的事吧。”

李東陽點頭,便尋了個位置,叫書吏拿了奏書來,一封封地閱覽。

劉健看了李東陽一眼,卻是心事重重,坐回了原位,良久之後,又擡眸對李東陽道:“賓之,老夫來問你,這事兒,是不是柳乘風故意搗鬼?”

李東陽看著案牘,慢悠悠地道:“劉公何以見得?”

劉健沉默了一下,道:“學而報就是他鼓搗出來的,現在弄出這麽大的動靜,他這不是在向咱們示威嗎?”

示威……

李東陽的眼中掠過一絲冷意,似乎察覺到了什麽,突然擡起眸來,慢悠悠地道:“太子的文章,想必不會差,否則皇上不會準許刊印,就是那柳乘風,難道敢取笑太子?或許,這太子的文章裏會有變故,而柳乘風這麽做到底是無意為之,還是刻意讓內閣知道他學而報的厲害卻不得而知了。一個學而報,左右清議輿論,確實不能小視。”

劉健頜首點頭道:“正是如此,老夫早就說過,學而報不能留,現在如何?”

李東陽淡淡一笑,擱下手頭的事,慢吞吞地道:“劉公,這東西既然出來了,要阻止已是來不及了。洪武先皇帝訂下來的這麽多規矩,你可見有誰能遵守嗎?只怕就是皇上,也不能恪守祖制,所以東陽一向倡導堵不如疏,一味封禁是沒有用的。”

劉健撫案,道:“哦?怎麽個堵不如疏的法子?”

李東陽淡淡道:“他能辦報,別人也能辦報,大明若只有他學而報,清議輿論自然都隨他的掌握,可要是報紙多了呢?咱們內閣嘛,也可以辦一份,到時候你我登場,他一個學而報也就發揮不出什麽作用了。”

劉健沉默……

細細想過之後,不由一笑,道:“賓之果然高見,只是要辦報,又以什麽樣的名義?”

李東陽闔目道:“這種事不能放在官面上來,只能私下裏來操作,不過也不必急於一時,現在鬧成這個樣子,首先是內閣要穩住,但願不要再生出什麽事才好。”

劉健便不說話了,又低下頭去,他的眼睛一向不好,就是在這光天之下,也得移著油燈靠近了才看得清奏書上的字,這時候將油燈移近一些,眯著眼,繼續端詳起奏書來。

……

潞河。

河道足有四五丈寬,而這裏恰好是潞河的終點站,這條河是通往通州、天津至杭州的漕糧水道,往往是江南的賦稅、商品運到天津,再轉經通州卸貨,此後再用小船將貨物運進京城。

這條河水的水深不過四五米,不能行大船,所以站在河提上放眼看過去,那如鏡的河面上,一葉葉小舟如星點一般遍布在河道上。

靠著這河道,是七八處棧橋和靠岸的石梯,河提處,遍布了貨棧、酒肆。

河提上,行人如織,卷著褲腳的腳夫,擔著貨物的貨郎、招攬生意的夥計,鮮衣怒馬的商賈,還有雜耍的藝人,人聲嘈雜鼎沸,置身在其中,讓人有點目眩。

一條舟船靠了岸,出來的是個小商人,正準備指揮著夥計卸貨,而在這時,幾個潑皮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湊過來,其中一個對這商人耳語了幾句,那商人露出畏懼的樣子,另一個潑皮齜著黃牙,朝他呵罵,商人猶豫了一下,咬了咬牙,終於還是妥協了。他從腰間拿出一個錢袋,剛要伸手摸進去,這錢袋子卻被一個潑皮直接搶了,頤指氣使地朝他呼喝幾句,便帶著人嘻嘻哈哈的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