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6章 不可原諒

一場朝議,頓時一哄而散,皇上在殿上情緒突然激動,既有人摸不著頭腦,卻也有人竊喜,有人歡喜,當然也有人嚇得出了一身的冷汗,這種事兒本就是內行人看門道,外行人看熱鬧,不明就裏的人無論如何都猜不透,只是兩件稀松平常的事兒怎麽就惹來了龍顏震怒?可是真正猜測出些什麽的人卻也是三緘其口,不發一言。

只是這大明朝的文武官員該貪的貪,該拿的拿,結黨營私什麽的更是他們的拿手好戲,可是一遇到展現自己風骨的時候也絕對不含糊,皇上越是震怒,呼聲反而也變得高了起來,當日不知多少奏書如雪片般飛入內閣,這一次倒不是召回柳乘風,而是幹脆說柳乘風必反,若是再不召回,遲早要釀成彌天大禍,這無數的奏書自然少不得添油加醋地說一些柳乘風的‘反狀’,什麽風聞柳乘風出生時滿室麝香,什麽霞光萬道,還有柳乘風平素的言行中有什麽逾越之處那就更加不勝枚舉了,畢竟柳乘風平時也不太檢點,有時候說話是太過份了一些。

除了有人彈劾柳乘風,自然也有人提議留任蔡昌,對大家來說,蔡昌和他們的利益是一致的,因為蔡昌只是在朝議中提出自己的意見,並沒有其他出格之處,若是因為這樣就廢黜為庶人、永不敘用的話,這等於傷害的是所有人的利益,再者說,蔡昌的風骨也一時被士林、清議贊賞,這個時候若是不做一點樣子出來,是要遭人罵的。

當然,也少不得有人鼓搗著寧王和柳乘風聯姻的事兒,也是有人反對,有人贊同,不管怎麽說,這件事算是鬧大了,一個聯姻居然惹來了朝野的大討論,所有人都為了這件事爭得面紅耳赤。

有人說柳乘風已有妻子,豈能將宗室之女下嫁於他?可也有人說,寧王既然肯嫁,自然也需看在宗室的份上,給他行些方便,反正是眾說紛紜,說什麽的都有。

而這些奏書全部都堆積在內閣,宮中那邊一下子沒了動靜,似乎是說皇上身體不適,反正已經有兩天沒有露臉了,而內閣這邊正在擬定救災的章程,看到這些奏書也是頓感棘手。

尤其是劉健,這種奏書越多,就越讓他如芒在背,現在皇上已經誤認為朝議的事是自己搗鬼,要是這些奏書再呈交上去,皇上非要吐血不可。

李東陽看到劉健臉上的死灰色,沉默了片刻,道:“劉公,這些奏書……”

“遞上去吧,壓也壓不住,該遞的還是要遞。”劉健此時心裏生出無力感,原本他還想挽救,可是現在看來,寧王那邊絕對不會給他任何喘息的機會,每一步棋,寧王都已經安排好了,現在的他根本就沒有招架之力。

更何況內閣壓住奏書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彈劾奏書卻是無論如何也壓不住的,更別提當今皇上乃是朱佑樘,就算是他沒有露臉,可是奏書卻非要遞入宮中不可。

李東陽看著劉健,此時也是嘆了口氣,事發倉促,他也一時沒有好辦法,眼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劉健淡淡地道:“江西的災情不容忽視,只是老夫年紀老邁,哎……只怕不能再為朝廷分憂了,賓之,你來為老夫磨墨,老夫要上一道奏書。”

李東陽的眼中掠過一絲駭然之色,劉健說到這個份上是打算致仕了,而且看他萬念俱灰的樣子,顯然是被這些奏書刺激了。可是他轉念一想,上書致仕也算是以退為進,宮裏頭未必會肯,於是點點頭,默默地去拿了筆墨。

倒是一邊的謝遷忍不住道:“劉公,你這是何苦?內閣的苦衷,皇上不知道,下頭的官員也未必知道,可是這般負氣請辭,卻是過了一些,倒不如請罪吧。”

請罪就是認錯,認個錯,事情或許就能過去,畢竟君臣的情分還在,皇上又是個軟心腸。可是認錯的基礎在於劉健有錯在身,也就是說,皇上所指的結黨營私,所指的攻訐大臣,這些莫須有的罪名,劉健等於是全認了下來。明明是寧王的奸計,劉健也必須把這盆汙水往自己身上潑。

雖然這麽做或許能取得皇上的原諒,人孰能無錯,知錯能改就好。可是千秋史筆會怎麽說,卻又是另外一回事,劉健付出的將是自己半輩子的聲名。

劉健淡淡地搖頭,並沒有說話,只是坐在案牘上,提起了筆龍飛鳳舞地寫起了奏書。

“陛下知遇之恩,如同再造……老臣已是垂垂老矣,不能再侍奉陛下,為陛下分憂,以致荒廢政事……”

這一行行字幾乎都是劉健用盡了氣力寫出來的,寫完之後,在李東陽和謝遷不忍的目光之下,劉健盡量泰然處之地將奏書合上,勉強地露出笑容,道:“將這份奏書還有今日呈上的這些都交給通政司,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