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7章 郡王

呆了一天的親軍值房,柳乘風已經疲憊不堪了,不過此刻在朱佑樘跟前,卻還得強打精神。

好在朱佑樘也是體恤,叫人熬了碗參湯來,柳乘風喝了幾口,恢復了些氣力,坐在椅上等著朱佑樘說話。

朱佑樘本身就是個沉默寡言的皇帝,當著柳乘風的面,也是沉默了良久,才突然道:“朕一直以為官逼民反,要除亂黨之害就必須施以德政,教化萬民,使天下盡皆沐化到了皇恩……”

朱佑樘的這番陳詞濫調,柳乘風早就聽厭了,柳乘風雖然也算是讀書人,可是自從進了錦衣衛,接觸到許多人許多事,便不再會有這樣的癡心妄想了,他毫不留情地打斷道:“陛下,良善的百姓固然可以教化,可是亂黨奸賊,教化又有何用?唯有徹底鏟除才是正道。”

他見朱佑樘露出不悅之色,心裏也知道自己說的話悖逆了朱佑樘的想法,於是語氣緩和了一些,正色道:“其實現在這些亂黨多是先帝在時滋養而出的,先帝在的時候,天下大亂,亂黨叢生,而陛下登基之後,一味的懷柔,令這些亂黨非但沒有收斂,最後卻是愈演愈烈,陛下可莫要忘了一句話,一日為賊,終身是賊,他們在成化年間的時候就以顛覆大明為己任,從前如此,現在也是如此,難道陛下指望亂黨能解甲歸田,回去為工為農嗎?”

柳乘風的這番話也有他的道理,成化年間的時候,四處都是貪婪的鎮守太監搜刮民財,朝廷形同虛設,豪強遍地,在這種情況之下,反賊可謂遍地都是,他們打著各種的名目,招募人手,有的直接起事,有的暗中謀劃。

而朱佑樘登極之後,顯然並沒有重視這個問題,認為只要施以仁政,事情就能迎刃而解,可是他卻忘了,人心不是這樣的。

當一個立志反明,要顛覆社稷,那麽單靠一點兒仁政是不可能改變他們的想法,因為他們為了這所謂的‘大業’傾注了太多的心血,他們就算從良,也害怕遲早會被人揭發,他們心裏還做著各種的美夢,有的想取朱佑樘而代之,有的想做從龍功臣。

無論天下如何清平,他們都會以各種各樣的理由來麻醉自己,告訴自己,這天下的人都處在水深火熱,此時便是大好的時機,只要如何如何,就能如何如何。

說到底,他們已經回不去了,除了鋌而走險,他們不可能再回過頭去過庸庸碌碌的生活,除了造反,便沒有出路。

朱佑樘雙眉凝起來,很明顯,他不想和柳乘風爭論這個,他所說的辦法叫道,而柳乘風所說的卻是術,朱佑樘想用道來解決問題,而柳乘風的辦法很幹脆,全部鏟除,不留任何痕跡。朱佑樘想要的是誅心,而柳乘風卻要的是肉體消滅。

其實柳乘風心裏也知道,皇上和自己之所以會有分歧,只是雙方的經歷不同而已,皇上理想,而他太過現實。

這個爭論沒有再繼續下去,因為朱佑樘只是抿抿嘴,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隨即道:“鬧出這麽大的事,單拿一個下毒的太監是萬萬不能的,必須順藤摸瓜,把幕後指使之人揪出來。”

柳乘風點頭,道:“陛下說的是,這件事,微臣自會去辦,其實淩晨的時候,微臣就夾帶了條子從宮門的門縫裏傳遞了出去,讓外頭的錦衣衛做好準備,無論如何也要查出那幾個兇人。”

朱佑樘語氣平淡地道:“這還不夠,這些亂黨務必要在寧王叛亂之前全部一網打盡,朕會用朕的辦法,你用你的辦法吧。”

他話音剛落,隨即看了柳乘風一眼,又道:“一夜沒睡,也是苦了你,昨個兒要救治皇後,今個兒從子時到現在又要查出下毒之人,你好好歇一歇吧,歇息完之後再來回話。”

柳乘風執拗地搖搖頭,道:“那周琛正在過審,想必過了一會兒就會有口供出來,微臣先看了口供再去歇息吧。”

朱佑樘聽罷,不由苦笑,深看了柳乘風一眼,柳乘風這個人別看有時候瘋瘋癲癲,可是真做起事來還真有一副拼命三郎的姿態,朱佑樘原本想去早朝,可是想了想,卻沒有動了,他喚來一個太監,道:“傳旨,早朝推後半個時辰,就說朕現在有事要忙。”

太監應命而去,飛快地往朝殿去了。

柳乘風倒是有點兒受寵若驚,不過柳乘風倒是沒有勸阻,只是微微一笑,道:“陛下,群臣那邊會不會有什麽非議?”

朱佑樘目光深沉地道:“他們非議並不重要,朕在思量著另一件事。”

柳乘風看著朱佑樘的眼神,似乎明白了什麽,朱佑樘當國十幾年,什麽風浪沒有見過?什麽手腕不曾使過?這樣的人,又豈會一點兒沒有心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