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0章 父子

靠著出海口,一條河流翻卷著浪花流入大海,這是一條千年來都不曾起眼過的河流,可是現在這裏已經成了天下最繁忙的河道,上遊的工坊大量的生產南洋和中原腹地最暢銷的貨物,隨即這些貨物再通過一番番烏篷船順流而下,直抵出海口,在港口上裝入揚帆萬裏的海船,將這些貨物發散出去。

輸送貨物有兩個途徑,一是利用馬車,二是利用河道,馬車的速度慢,且花費也頗高,而河道不但便利,花費也小,兩相對比之下,自是河道便利。

據說衙門那邊已經傳出了消息,今年這條河道還將拓寬,議政府已經決心拿出一千萬兩銀子將這條河道修築為運河,以滿足現在日益嚴峻的船只堵塞水道的問題。

因此這條大動脈上地價已是連日飆升,不只是工坊希望靠著河道沿岸的渡口,便是一些貨棧、商行都希望能在這裏占有一席之地,若說楚國如今已是商貿海貿的中心,那麽這條河道便是這巨大財富的樞紐,在河道的沿岸,到處都是巨大的煙囪的工坊,更有無數恢宏的商行樓宇,一艘艘的船只滿載著貨物在浪花中順水而下,若是從沿岸的高樓向下俯瞰,定會覺得壯觀無比。

一個人,就是站在河畔的高樓上,這是五層的高樓,倚著欄杆,朱漆紅墻,大風迎面而過,將這人的須眉吹的甚是淩亂。

“唯有站在這裏,才知道江山多嬌,可嘆,可嘆!這江山竟是落在朱家手裏。”

說話的人聲音不高不低,句句都是大逆不道之詞,他的目光炯炯,眸中掠過精光,深邃的眼眸深處,似乎有一團無名之火在燃燒,帶著滔天的熱情。

他的手指上,戴著一枚戒指,古樸的戒指黯然無光,與他幹枯的手一般,隨意搭在扶欄上,雖是漫不經心,可是青筋爆出,卻讓人明白,這表面上的隨意只是假的,這只手似乎在發泄自己的精力,又或者是在刻意壓制自己難掩的欲望。

站在這人身後,是個面白無須的老者,他饒有興趣的看著這人的背影,道:“是啊,王侯皆糞土,他們的子嗣能做王侯,我們為何不能?”他深望著這個人:“教主的兒子,如今已是貴不可言,倒是得償所願了。”

那倚著欄杆的人身體微微一顫,喝道:“你胡說什麽?”

這人陰惻惻的一笑,道:“難道小人說錯了嗎?弟兄們跟著教主刀山火海,不知多少人犧牲了多少人的性命,弟兄們可曾有過怨言沒有?可是呢?哼,可是有一個人,一個人阻撓我們的大業,次次與我們為難,不知多少弟兄折在了他的手裏,早幾年的時候,弟兄就想除掉他,可是教主卻是踟躇不決,甚至萬般阻攔,現在如何?現在此人已經富可敵國,貴不可言,出入都有數百禁衛,教眾們不能動他毫毛,而教主卻猶豫不定,弟兄們胸懷大志,都希望做出一番事業,可是現在教主卻是叫我們經營一些生意產業,再也不過問江湖諸事,教主這般做,莫不是營私廢公?是不是有對不住弟兄們的地方。”

這老者說話的時候,臉上帶著不滿和憤恨,此次發難,想必也是早已經預謀好了的,因此顯得氣定神閑,隨即又道:“一日為賊,終身都是賊,大家都是賊,可我們是大賊,若能竊國,誰又能說王侯是非分之想?可是現在呢?現在弟兄們東躲西藏,日夜掩藏自己的身份,像是喪家之犬一般,可是教主可曾想過,弟兄們的希望已經全部喪失了,教主只顧念著親情,難道就沒有顧念到我們這些老兄弟了嗎?事到如今,請教主給弟兄們一個交代吧,若是您能懸崖勒馬,我等自然對教主忠心不二,可要是……要是……”

老者的臉色變得無比森然起來,那眼眸中,射出一絲殺機。

他理直氣壯,也確實有理由去憤恨。

倚著欄杆的人突然旋身,這是一張布滿了皺紋的臉,臉色帶著幾分紅潤,可是年紀已是不小,那濃眉和臉龐的弧線,可以依稀看到他年輕時照人的風采,只是歲月不饒人,一切都已經歸於平庸,放在人堆裏顯得平淡無奇。

只是他的那雙眼睛,那雙有神而銳利的眼眸,卻帶著讓人敬畏的光澤,他的眼睛落在老者身上,老者不禁後退一步,喉結滾動,後頭的話便不敢再說下去了。早已準備好的言辭,全部堵在了喉嚨裏,臉色顯得難看。

“這麽說!那一場劫案,當真是你們私自做下的?”

這個人盯著老者,一字一句的問。

老者又是後退一步,目光根本不敢去接觸對方的眼神,雙肩居然微微顫抖,他突然發現,自己還是錯估了自己的對手,或者說自己太過想當然了,他雙膝有些發軟,卻還在勉力支撐,臉色極為難看,終於還是咬咬牙,道:“是又如何?教主既然顧念親情,可是教主莫要忘了,老教主臨終時是怎麽說的,他說,朱氏反復無道,篡了本該屬於小明王的江山,吾等不報此仇,何以立足天地之間,他朱氏能坐江山,我們也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