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7章 廉恥價值幾何

錦衣衛整死張彩,對別人來說或許是耀武揚威,也是鏟除劉瑾的余黨,可是在焦芳看來,卻又何嘗不是傳遞出了一個信息,這個信息很簡單也很直白——今天能以莫須有的罪名殺死張彩,令他全家獲罪,明天照樣可以找到他焦芳頭上。

這才是最可怕的,一切的主動都已經掌握在了楚王手裏,大勢已去,無論是劉瑾還是焦芳,就算他們想要實施什麽圖謀,可是要有什麽圖謀就需要有人手,可是這人手……

這天下還有人肯為劉瑾和焦芳的人已經不多了,甚至說一個都沒有,得勢的時候人人都投靠,現在眼看樓就要塌了,還有誰會愚蠢到來給他們陪葬。

人情冷暖,誰也奈何不得。

而且焦芳更擔憂的是,劉瑾或許還有一張護身符,他手裏頭仍有數百封秘密的效忠信,雖然許多黨羽已經鏟除,可是在邊鎮、在京師乃至於一些巡撫仍然捏在劉瑾手裏,一旦劉瑾被楚王定性為亂黨,劉瑾的那些黨羽就成了余孽,在這種情況之下,劉瑾保命還是綽綽有余的。

可是他還有什麽?他手裏沒有了任何底牌,劉瑾那狐狸也不可能因為他而將他的最後殺手鐧放出來,這就好像是後世手握原子彈的國家一樣,怎麽可能因為盟國遭遇入侵就直接與人同歸於盡?這樣的殺手鐧,當然是留到最後的關頭才用的,只可惜焦芳絕對不會屬於這個範疇之內。

問題就出現了,到了這個節骨眼上,他焦芳徹底的處在了孤立的地位,劉瑾絕不會去保他,況且這死太監自身都難保,而焦芳呢?焦芳有把柄落在劉瑾的手裏,又是劉黨的中堅分子,這時候就算是想去抱楚王的大腿,人家肯嗎?

可是看楚王的種種動作,顯然在東廠、西廠被處理幹凈之後,下一步就是自己,焦芳自信以自己的那點實力根本連過招的機會都沒有,說不定哪一天從內閣中出來,便會被錦衣衛圍住帶去北鎮府司,緊接著……緊接著就是人頭落地,就是全家死光,下場絕不會比張彩好太多。

死局……

這完全是一副死局,進又進不得,退又沒有退路。

李東陽的失魂落魄,顯然落在了李東陽和楊廷和的眼裏,二人也沒有做聲,只是各掃門前雪,就在兩個月前,大家都還清晰的記得,同樣是在這個地方,焦芳得意洋洋的提出變法的情形,那時候的焦芳和現在的焦芳判若兩人,當時的焦芳,又何曾想到那所謂的變法恰恰是他自己挖的坑,跳下去的是他焦芳自己。

“大人……出事了……”

有個書吏快步進來,顯得有些急躁,他一一給內閣大臣們行了禮,不過他出事二字倒是嚇了焦芳一跳,這幾天每隔一兩個時辰就是個壞消息,而且消息越來越壞,焦芳不知道什麽時候,這些壞消息會沖著他來。

“這般急急燥燥的,所為何事?”

楊廷和不徐不慢的問。

這書吏道:“東西廠已經亂了,抓了很多人去,幾個東廠的頭目已經傳出了死訊,說是他們沒有熬過刑……”

楊廷和和李東陽相視苦笑,都忍不住想,這個柳乘風真是簡單粗暴,為何就不把事情做的體面一些,現在弄得烏煙瘴氣的,倒是搞得人人自危了。

不過人人自危也和他們沒關系,只怕柳乘風的簡單粗暴帶來的威懾主要是針對焦芳去的,李東陽的目光瞥了焦芳一眼,見焦芳無動於衷,卻也能猜出他這假意不動聲色的外表下藏著何等的驚駭,李東陽莞爾。

“你來說的,就是這個事?廠衛的事,和內閣無關,往後再有廠衛的消息,不必再來通報了,知道嗎?”

李東陽對這書吏道。

誰知這書吏卻不肯走,連忙道:“只不過還有一封請柬,是楚王殿下遞來的,說是想和焦學士認識一下,夜裏在府上設宴,請焦學士光臨。”

說罷書吏將請柬遞到焦芳的案頭,焦芳臉色頓時變色,這個時候柳乘風請自己喝酒,天知道會不會是鴻門宴,現在柳乘風已經除掉了張彩,除掉了東廠、西廠還有那些劉瑾的黨羽,現在看來,也確實該尋到自己頭上來了,他粗氣漸漸有些急促,拿起那份請柬來在手裏,只覺得這請柬竟有千斤重,壓得他透不過氣來。

楊廷和眼眸一閃,不由笑道:“這個柳乘風也真是的,獨獨請了焦公,卻沒有老夫和李公的份。”

他口裏這麽自嘲,聽到焦芳的耳裏覺得刺耳。

只不過焦芳已經顧不上反唇相譏了,他心裏在猶豫,今夜這鴻門宴自己去還是不去。

去固然是死,不去也是死,焦芳似乎已經沒有了選擇。

此時他的心裏不知經受了多少煎熬,終於他還是平淡的將請柬收起來,隨即耐著性子票擬,到了傍晚,焦芳下值從宮裏出來,他坐上了自己的轎子,沉吟良久,最終吩咐轎夫道:“去楚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