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卷 青離大婚(中)

沉重的宮門緩緩的關上,刺眼的陽光被擋在外面,空曠的蘭亭大殿顯得有幾分冷清,青夏站在大殿中央,一身深紫色的錦繡華服,層層堆積的祥雲圖紋繡在衣襟之上,她的臉孔沉靜淡然,看不出有什麽不同的情緒,一名一身深藍宮裝的宮女垂首走上前來,將一個托盤放在青夏面前的桌台上,然後緩緩退了下去。

大殿的窗子全被關嚴,采光很差,宮女們點燃了燭台,大鼎裏熏著青夏熟悉的宮廷蘭香,味道清幽,香氣悠遠。

紫金紋繡宮廷錦履,輕輕的擡起,踏在幹凈的地板上,青夏看著那個覆蓋著明黃錦緞的托盤,輕輕的伸出手去。

掀開錦緞,下面是一封毫不出奇的書信,深黃色的信箋,暗紅色的花邊,畫著一些細小的蘭草花紋,顯然被保存的很好,過了這麽多年,竟然沒有絲毫褪色,只見信箋上面,有清瘦的字體寫著她的名字,並不是依瑪爾,而是莊青夏。

清瘦修長的手指拿起信箋,然後拆開,熟悉的川貝清香輕輕的飄散而出,像是靜謐的舊日時光,流水一般的緩緩流逝,輕柔飄逸的回蕩在她的鼻息之間。青夏看著那封靜靜的等候了她六年的書信,眼睛有些發酸,一雙殺敵無數的手竟漸漸的有一絲微微的顫抖,許久許久,她緩緩的擡起頭來,閉上雙眼,然後深深的吸了口氣。

細碎的光透過窗棱照在她的身上,深紫色的錦袍仿佛有水波在流動,她的頭顱微微揚起,臉頰有些蒼白,緊閉的睫毛輕輕顫動,像是細小的蝶翼,那麽多的歲月從她的腦海中穿梭而過,那麽多的風雨從她的生命裏一一流淌,無論是怎樣的磨難和艱辛,她的背脊都從沒有彎曲過。只是,此時此刻,那夕陽下挺拔的脊梁,不知為何,竟顯得是那般的滄桑。

歲月零落,故人不在,燭火閃爍之間,有一行清淚,從緊閉的眼中,滑了出來。

蘭亭大殿外的回廊裏,寂靜無聲,遠處的門廊之外,靜靜的站著一群侍衛。這些人都是楚皇的貼身親衛,即便是在楚宮裏,也少有與楚離分離,然而此時此刻,他們沉默的站在那裏,像是一堆不會說話的石頭。

楚離坐在蘭亭院一處水塘之上的八角亭裏,石桌上擺放著幾樣精致的小菜和水酒,身前放著一只古琴,旁邊焚著蘭香,他的眼睛漆黑一片,看不出喜怒,也沒有任何投放的焦距,只是靜靜的喝酒,偶爾,還會吃一口菜。天色漸漸的晚了下來,已經是隆冬,即便是南楚氣候溫暖,夜裏的風也有些涼。冷風吹過他的衣袍,吹起他身後的烏黑墨發,在飄散著蘭花香氣的空氣裏輕輕的蕩漾。

蘭亭大殿的門突然咯吱一聲響,拿著酒杯的手頓時一滯,然而,過了好久,也沒聽見那熟悉的腳步聲,楚離的心漸漸的沉了下去,有一絲酸楚緩緩的襲上心頭,他不動聲色的繼續擡起手,一飲而盡。

忘了有多久,她沒有這樣的看過他,這樣的月色,這樣的場景,就像是出現在夢中一般。青夏看著光影斑駁下男子的身影,看著寒風吹過他的衣袖,眼睛不知為何,竟有些發濕。她突然想起很多年前的那個下午,男人就是這樣,背著光站在大殿中央,目光深沉的望著她。

也許很多事情,在一睜開眼睛的那一刻,就已經注定。他們兜兜轉轉走了好大一圈,終於,還是回到了原點。

溫暖的披風突然披在他的背上,楚離的身軀陡然有些僵硬。

青夏站在他的身旁,白皙的手輕輕的撫上那架古琴,轉過頭來,輕聲說道:“你還會彈琴嗎?我竟不知道。”

楚離擡起頭來,微微一笑,語調清淡的緩緩說道:“當年在海市齊都的時候,畢竟還要靠著這些手藝吃飯。”

一陣風突然吹來,卷起青夏滿頭的長發,紛揚而起。透過細密的黑發,看著楚離淡笑的臉孔,不知為何,她卻覺得那笑容沒有絲毫進入眼底。

“楚離,帶我去看看明日的喜袍吧,我還沒有試穿過,萬一不合身,還有機會改。”

清脆的聲音,軟軟的沙啞,在深冬的庭院裏,陡然傳到了楚離的耳裏。男人頓時擡起頭來,眼神有些驚愕,他愣愣的看著青夏,許久許久,一絲笑紋突然在唇角牽起,然後越來越大,漸漸的擴散,融進漆黑的眼睛。

“好。”男人笑著起身,拉住青夏的手,說道:“跟我來。”

楚宮很大,到處都是精致的樓台煙水、青橋假山,兩人的身影急促的行走在畫舫雕欄之間,行色匆匆,仿佛是在趕時間,過往的宮女侍從無不爭相退讓行禮,兩人看也不看,向著尚衣間的方向急速而去。

南楚的嫁衣不同於北秦的厚重,充滿了精致的細膩,樣式也十分繁瑣,從內袍到深衣到金衫,足足有十五層。青夏穿了好半晌,仍舊沒有穿好,外面等著的楚離沒耐心的一把掀開簾子,使得裏面的女子驚呼一聲,頓時退到屏風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