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章 果然無恥

崔象生往李秋池所指的方向看了一眼,正看見葉小天嘴裏叼著一片獼猴桃,揚著下巴讓瑩瑩去咬。瑩瑩居然懂得害羞了,她偷偷向左右看看,才湊上去飛快地咬了一口。

她湊近嘴巴的時候,葉小天的身子就故意往前一湊,想要跟她親個嘴兒,卻不想夏瑩瑩動作快的很,咬了一口獼猴桃片便立即閃開,紅嘟嘟的嘴兒噙著一片淡綠片的獼猴桃,沖他嫵媚地笑。

兩人全未提防這一幕被棲雲亭中的幾個人看到了,崔象生眉頭一蹙,不悅地道:“輕浮!今日甲秀薈萃,居然攜女伴同來。雖然貴陽民風開放,可是當眾挑情也太輕浮了些!”

夏老爹眼見他說的是自己的寶貝女兒,以及那個讓他恨不得活活打死卻又不敢碰上一手指頭的混蛋準女婿,老臉頓覺無光,趕緊端起酒杯遮羞,假裝不認識他們。

李秋池繼續給崔象生上眼藥,道:“先生,此人何止舉止輕浮,據說他這秀才功名來得也是不明不白。他還曾因垂涎一個女子美貌,便屢屢上門糾纏,那女子的父親十分惱恨,追打出來,卻誤與他人發生糾葛從而喪命,仔細說來,可不也是他的過錯麽。”

崔象生聽了更加不悅,冷顏斥道:“當真是個衣冠禽獸,喚他過來!”

王按察手下的一個衙差趕緊沿著小橋上了岸,趕到葉小天這一席,葉小天剛剛湊在夏瑩瑩耳邊輕聲嘀咕了幾句什麽,逗得佳人俏臉緋紅,羞嗔地打了他一下,那衙差便直挺挺地杵到了他們面前。

衙差道:“這位就是葉小天葉秀才吧,王學政和崔先生請你上前答話。”

葉小天怔了一怔,慢慢站起身來,夏瑩瑩喜滋滋地道:“看!我就說吧!真正的青年才俊便是坐得這般僻遠,那也是遮不住光采的,小天哥,王學政和崔先生想是都聽說了你的大名呢。”

“我有那麽好麽?”

葉小天感動地看了一眼“情人眼裏出宋玉”的夏大小姐,心裏可不覺得自己能有什麽大名會入得了王學政和崔先生的耳朵,但也隨那衙差走上了小橋。

其他各席無緣去到王學政面前露上一臉的士子們,見王學政和崔先生特意派人趕來邀請此人上前敘話,都用羨慕的眼光看著他。

葉小天走到棲雲亭前,看到面噙冷笑的徐伯夷和李秋池時,心中便是一動,有這一狼一狽在這兒,恐怕王學政和崔先生召見他,就未必會是什麽好事兒了。

崔象生冷淡地看了葉小天兩眼,先入為主之下,一見他的樣子本就生厭,又見他不像別的書生一般,一見到自己馬上俯身拱手,滿口阿諛,心中更加不喜。

崔象生把嘴角輕輕一撇,冷冷地道:“今日棲雲之宴,邀請的都是貴陽官宦、四方耆老和士林才俊,你攜女同來,已然大是不妥,又與這不知廉恥的女子當眾調笑,太也有辱斯文了!”

如果他說的這句話中去掉“不知廉恥”四字,縱然是橫加指責,葉小天也就忍了,敷衍地向他拱拱手,道一聲“學生受教”,再讓這老家夥倚老賣老地教訓幾句也不會吭聲。

可崔象生太尖刻了些,一句“不知廉恥”批得可是葉小天的女人,葉小天的臉色登時冷了下來,沉聲道:“崔先生請自重!便不談你的德望聲名,就沖你活了這麽大的歲數,也該懂得飯不可以亂吃、話不可以亂講!

那個女子是彝人,彝家少女熱情奔放、活潑開朗,與中原女子自然有所不同,更不明了中原禮教。常言道:入鄉隨俗!先生既然到了黔地,卻用中原禮法來評價黔地女子,卻不知先生究竟是大儒還是腐儒?”

崔象生說上句說慣了,陡然被葉小天一頓搶白,登覺臉上無光,聽到最後一句時,火氣騰地一下就上來了,臉上火辣辣的。

仗著他在士林中的名聲地位,他也曾想以“賢才”的身份入廟堂為官,可惜吏部尚書向皇帝薦舉大賢崔象生時,張居正恰好在皇帝身邊,隨口說了一句:“此腐儒也,不堪一用!”

就這一句考語,徹底絕了崔象生入仕的機會,“腐儒”兩字從此成了他的一塊心病,如今葉小天竟說出這樣的話來,崔象生臉皮子都氣得脹紫了,指著葉小天,聲音顫抖地道:“豎子!你這豎子!”

夏老爹聽崔象生說自己女兒“不知廉恥”,勃然大怒,正向崔象生瞪眼睛呢,聽見葉小天這番話,再看他時倒有些順眼了,既然有葉小天出面,他便沉住了氣。

李秋池和徐伯夷本來就有意在這位大儒面前貶低葉小天,一看葉小天這麽上道兒,剛一來就跟崔先生嗆上了,心中暗暗歡喜,徐伯夷冷笑道:“我本住在葫縣,記得在葫縣時見過足下,那時還是一介布衣,卻不知足下幾時成了秀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