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章 人家牽驢你拔橛

“是!大人!”

那衙役激動的滿面通紅,他瞟了一眼那些剛才還囂張不可一世、此時卻有些惴惴不安的大漢,對葉小天道:“大人,近來雲南那邊正跟緬人開戰,大量軍需需經本縣運輸過去,是以驛路毀損嚴重,時時需要維修才能保障通行。這些人都是家裏有人服役修路的。”

葉小天聽到這裏已經隱隱猜到了些什麽,不禁問道:“死了人?”

那衙役道:“是!前兩日有一處地段塌方,埋了十多人。”

葉小天道:“服徭役是每個百姓應盡的義務。因此而死,固然不幸,本官也很同情,不過朝廷自有撫恤的規定,都是成例了,官民各自遵守就是,為何鬧成這般模樣?”

那衙役還沒說話,忽然有個婦人悲憤地喊道:“大人,百姓當服徭役,小民自然知道。可是,我男人已經出了四次工,工時超過一個半月了。按規矩我家本來一年只有春秋兩季各服役一次,每次半個月。”

這時出面說話的是那家裏死了人的人,而非方才叫囂最為厲害的那些大漢。他們並非出事勞工的家屬,而是有心人收買來鬧事的,若非有他們煽風點火,這些普通百姓還未必有膽子堵衙門。

不過,葉小天一來,他們就啞了。人的名、樹的影兒,這個典史可是連齊木齊大爺都給整死了,這樣的狠角色誰不心生忌憚?

雖說當初鬥垮齊木的典史叫艾楓,可是知道葉小天就是艾楓的人已經越來越多,在葫縣這已是公開的秘密。這些大漢當年就是跟著齊木混的,見了葉小天就是見到了他們的克星,本能地便產生了畏懼。

葉小天上前輕輕攙起了那婦人,對這農婦他沒端官架子,他很同情這婦人,可這本就是每個百姓應盡的義務,至於意外,官府同樣不希望它發生。葉小天勸解道:“大嫂,難道你不懂戰時不比尋常的道理嗎?真要叫緬人打進來,甚至進了貴州,那時會是什麽樣子?意外,誰也不想的。”

婦人啜泣道:“可是,我家鄰居陳二只服了一次徭役,這次本該陳二去的,如果官府能秉公辦事,我丈夫也就不會死了。”

“有人收受賄賂,幫陳二逃避徭役!”

這個念頭瞬間便閃過葉小天心頭,這種事是很可能的,循規蹈矩的小民在強權面前只能任由擺布,多服一次徭役也好過據理力爭,從此常常受到官府中人有針對性的刁難,所以大多忍氣吞聲。

這種情況下,如果陳二不想吃苦,花錢買通一些公人,那麽他的徭役很容易就會被人強攤到那些好欺負的百姓身上,如果只是如此,這人也不過是多出半個月的工,可出了人命,再能忍的百姓也不可能忍下去了。

葉小天回過頭,目光已銳利如刀:“這位大嫂所言,可是真的?”

“是……真的。”

那衙役有些為難,他遲疑著答應了一聲,湊到葉小天身邊,小聲道:“大人,可這也是沒辦法呀。以前從沒如此頻繁地征調徭役,也沒同時抽調過這麽多人,戶科的簿冊亂的一塌糊塗,根本統計不清。徐縣丞那裏又催的急,只好胡亂點人,這才出現有的人多服徭役,有人漏過的事。”

“徐縣丞麽?”葉小天的眼神倏地飄忽了一下,緩緩地道:“他們都是向徐縣丞來問難的?”

那衙役苦笑道:“不是,他們……是向知縣大老爺來討公道的。”

葉小天恍然,道:“不錯!不管怎麽說,知縣大人才是本縣正印,百裏至尊,這麽大的事兒,主事人又是徐縣丞,也只能向知縣大人討公道了。”

那衙役臉上露出一抹古怪的神氣,道:“不是這樣的,大人。徐縣丞只負責保證驛路的維修、運輸的調度、騾馬車輛的安排,所需的一切車馬人手等後勤輜重,都是由知縣大老爺負責的。”

葉小天呆住了。那衙役看見葉小天古怪的神氣,試探地喚道:“大人!大人?”

葉小天深深地吸了口氣,搖頭嘆道:“人家牽驢你拔橛,知縣大人真是越來越出息了啊。”

那衙役道:“那是……咳咳!”一句話說漏了嘴,他趕緊勾著下巴退了下去。

葉小天已經明白了,徐縣丞把貌似責任最大的事情搶到了自己手裏,而對於一向不喜歡承擔責任的花知縣來說,這正是求之不得。可是,很可能他當時沒有想到、徐縣丞也沒有提醒他,在徐縣丞承擔起整個驛路上的修繕、調度和安排之後,所有的後勤補給事務就全都壓在了他花晴風的身上。

這時候花晴風才醒悟過來已經悔之晚矣。本來縣裏還有一個王主簿,而且這些事正該由他負責,可是以王主簿的滑頭,他會接手?以花知縣的魄力,他有本事讓王主簿接手?

更別說王主簿和徐縣丞早已沆瀣一氣,在他們相互照應之下,只怕不等花晴風想清楚其中關節,王主簿就把他自己摘得一清二楚了。葉小天忍不住問道:“王主簿呢?病了、探親,還是與徐縣丞一並上了驛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