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另辟蹊徑

傍晚,老虎關閘口落鎖,關內燈光漸次熄滅,而賬房院內依舊掌著燈。葉小天一行人就住在這個院子裏,幾處廂房耳房都被他們借用了,白天老虎關的賬房先生們照常在正房裏辦公,他們則在庫房查賬,晚上則借用辦公場所休息。

葉小天的住處相對於其他幾人要寬敞的多,畢竟身份擺在那裏。但是一下子擠進五六個人之後,也嫌擁擠了些。爐子上煮著茶,幾個人或坐椅或坐榻,在幽暗的燈光下討論著今日查賬的收獲。

蘇循天道:“老虎關的人對咱們很有敵意啊,想查點什麽,總被人盯著、防範著、戒備著,太難了!”

葉小天笑道:“這才正常。咱們是外縣來的,就這一點就很令人反感了,何況如果咱們在他們這兒真的查出了問題,他們也脫不了幹系,能把我們當貴客那才稀奇。這種情況我們出發前就已預料到了,地利、人和,我們是一樣也不占的,困難確實很大。不過,這件案子,還是要查下去,你可有什麽收獲?”

一提起這個,蘇循天就一肚子氣,恨恨地道:“我這幾天注意觀察,特意挑了兩個看起來在老虎關混的不怎麽如意的貨色親近,可他娘的,這兩個混蛋,一個色鬼,一個酒鬼,酒來杯幹,色來不拒,可就是一句有用的話都沒有。老子被他們給耍了!”

“你把別人都當笨蛋,還怪人家把你當笨蛋?”

葉小天苦笑著搖搖頭,又看向稅課司的人,那人道:“卑職等這幾天跟定了他們稅課司的人,不管他們怎麽冷言冷語,卑職只當沒聽著。細心觀察之下,倒是發現他們的確有些不太正常的地方,不過現在已經引起龐大使的警覺,卑職再想繼續查下去怕是很難了。”

葉小天眼神一亮,忙道:“你說的不正常,是指什麽?”

那人微微一笑,道:“縣丞大人,卑職是在稅課司做事的,對於稅課司的習慣、章程,都了如指掌,所以裏邊如果有什麽不對勁兒,下官嗅得出來,這只是一種感覺,真要說個子醜寅卯,卑職還真說不清楚。”

葉小天點點頭,他理解這種感覺,這就像動物的本能,不過動物的本能是天生的,而他這種“嗅覺”卻源於他對行規、習慣的了解,也就是經驗,你真要他說出個道理,很難。

葉小天道:“那就說說你的感覺,沒關系,咱們是集思廣益,我不一定要你說出根據。”

稅課司那人道:“是!這幾天,有些過路行商把卑職當成了老虎關的人,以為卑職是新來的,對卑職頗有結納之意,卑職從他們的言談舉動中就感覺到,這個稅關的人一定有收受好處徇私舞弊的事情,只是無法確定是否和走私違禁品有關。”

葉小天輕輕皺了皺眉,他知道,循著這個方向查下去,或者會有所突破,但現在龐大使已經提高了戒備,這已不再可能。他又看向華雲飛,華雲飛一臉苦笑,對他搖了搖頭。

這時,一位枯瘦的老者突然咳嗽一聲,對葉小天道:“大人,請恕老朽說句泄氣的話,老朽以為,我們從他們的帳目上,是不可能查出什麽問題的。”

這位老先生叫南可,是洪百川府上的賬房先生,因為葉小天和大亨的關系,所以對南先生很信任,讓他當了這些賬房先生的管事,對於他的意見,葉小天還是比較看重的,馬上追問道:“南老先生何出此言?”

南可拱手道:“大人,老朽先查的就是近一段時間裏有關常氏車馬行和胡、呂兩家商行的帳,從帳目上看,沒有什麽問題,與咱們在葫縣那邊統計的帳目完全能夠對得上。

大人既然吩咐嚴查這三家的帳目,顯然心中已經有所懷疑,可這三家的帳卻完全沒問題,那說明什麽呢?要麽,這三家其實很清白,大人您查錯了方向,而對這一點,老朽以為不大可能。

倒不是老朽恭維大人,而是因為這三家中,常氏車馬行原來就是齊木的車馬行,如果說咱們葫縣真有人與緬甸有關系,長期從那裏向我大明輸運私貨,那麽最可疑的就是常氏車馬行,其他車馬行更不可能。

而那些商家裏面,如果胡呂兩家沒問題,那就得把所有商家、所有賬簿從頭查驗核對一遍,這樣的話,就算老朽等人日夜不休,沒有個三五個月的時間也辦不到,而大萬山司會任由咱們在這兒查上三五個月嗎?

恐怕大萬山司的土知縣那麽痛快地答應讓咱們來查賬,就是因為這個緣故,如果咱們不能盡快有所斬獲,大萬山司和卡在我葫縣的眾多商賈士紳們,就要向大人您發難了。”

也就是因為葉小天和羅大亨是好兄弟,而南先生已經在洪百川府上做了十多年的賬房,已經把自己視為洪家的一員,所以對自家少爺的兄弟肯推心置腹,否則這番話他絕不會出口,可是他的這番大實話話卻使得房中氣氛更加沉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