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設彀藏鬮

葉小天並不能據此確定想置他於死地的人就來自於家寨,從今日發生在三岔口的一幕來看,行刺的殺手至少有三夥。但是他能確定,除了他自己派出去的那十個人,其他人並不介意順手把他幹掉。

而且從各方立場來看,不管是展家、果基家還是楊氏兩兄弟,暗殺他的理由都不充分,盡管他和果基格龍還有楊羨敏之前都有些不愉快,但那只是私人恩怨,牽扯到族群利益,倒是於家想暗殺他獲益最大。

他是張知府派來的調停人,於家也屬於銅仁府,張胖子的面子他們多多少少都要給一些,可是如果張胖子派來的調停人被人暗殺了,那時會怎麽樣?他們就更有理由占據水銀山,甚至以此事激怒張胖子,促使銅仁張家也趟進渾水。

“於家的人麽……於家能做主殺我的,只能是於俊亭,這個女人,心好毒!”

葉小天的眼睛微微地眯了起來,他不是一個吃了虧還很難忍的人,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但葉小天從不認為自己是個君子,所以他等不了十年。葉小天對那侍衛附耳說了幾句,那侍衛微微一驚,詫然看向葉小天。

葉小天冷笑道:“我已經摸清她的心思了,她想亂,那我就讓她亂個夠,你盡管去做吧,不會有事!”

那侍衛垂下眼睛,恭聲道:“是!”

這個夜晚,於家寨內寨的土司主宅裏燈火通明,頭人、管家們都被召集到這裏,與土司、土舍徹夜議事。可以想見,果基家、楊家和展家的人這一晚也不會睡好,三岔路口的一場紛爭各部落都死了不少人,這件事不會就這麽算了。

而且,各部落的土司也意識到了這是一個奪取水銀山的絕好機會,只要他們能搶過道義的大旗扛在自己肩上,就能得到其他部落的同情與支援,他們占據了道義,就更可以肆無忌憚地出手。

……

五壩嶺位於水銀山以北約三十裏處。此處山峰林立,重巒疊嶂,溪谷幽深,竹木蒼翠,景致甚是迷人。五壩嶺竹海深處,有一座粗陋簡單的建築,看其風格有些像道觀,它也確實是一處道觀。

道教在貴州一帶流傳甚廣,事實上四川作為道教的發祥地,將道教以此為核心輻射出去,受其影響最大的省份就是雲、貴、渝。到後來貴州許多土官也信奉道教,廣創神祠、宮觀,對道教的傳播進一下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

比如播州楊氏例代土司就信仰道教,楊端第二十六世孫、播州宣慰使楊斌曾於正德十三年隨道士白飛霞學道,次年幹脆在高平建了先天觀,整日於石室中修煉,還給弟子們講《周易》,著有《玄教大成道法》等書。

這一代的楊氏土司楊應龍同樣崇信道教,他曾在遵義海龍囤修醮,並考驗道士方術,命道士手持利刃自斫,以手不傷者為有道行。道士魯一沖一身硬氣功出神入化,當即以劍自斫,結果劍鋒卷了刃卻皮肉不傷,被楊應龍聘為法師。

因之,在這五壩嶺人煙罕至之處竟也有了一座道觀。這道觀中只有一師一徒兩個人,香火不旺,所以除了自己種植些莊稼和蔬菜,他們還會應邀為百姓設儺壇作法,收些酬勞。

儺壇的掌壇師與道教雖然各有起源與理念核心,不能等同而論,可事實上經過千百年的發展與融合,它們早就搞的儺道不分了。許多儺壇的掌壇師就自認他們是老君教,因此道士做儺壇掌壇師也就不稀奇了。

附近的山民都知道,竹海道觀中的老道士法號塵了,至於他那小徒弟,本是一個棄兒,被塵了道長撿回來做了徒弟,沒有正式名字,只知道他的師父叫他石頭,據說撿到他時,他就是被人棄置在路邊一塊大石頭上。

除了需要請塵了道長去他們那兒做法事、還願、祭祀、慶典等事時,山民才會進入林海到道觀商請,其他時候絕少有人會到竹海打擾,是以竹海中很是幽靜,在這幽靜的夜晚,道觀中本該早就熄了燈火,可此時老道士塵了的房間裏卻依舊亮著燈。

燈下對坐著兩個人,菜是一碟炒豆子,酒是自釀的糯米酒,嚼一口咯嘣脆香的炒豆子,灌一口自釀的醇濃老酒,兩個人神態悠然。

北邊那人麻鞋道袍,正是附近山民所熟悉的塵了道長,坐在他對面的卻不是他的小徒弟石頭,而是一個年紀與他相仿,削瘦高挑的老者,這個老者正是從葫縣越獄,就此消失得無影無蹤的王寧王主簿。

塵了道長拈起一顆豆子,咯咯嘣嘣地嚼著,對王寧道:“今天發生了一件很有趣的事,楊家、果基家還有於家,三家的迎親下聘隊伍,在水銀山大打出手,據說是有人放冷箭意圖行刺,而被行刺的人居然囊括了所有各方。”

王寧呵呵地笑起來,道:“我就知道,展家想和果基家聯姻,再聯手壓制楊羨敏,制止水銀山之亂,這怎麽可能。那楊應龍野心勃勃,絕不會坐視此事成功!所以我一直袖手不理,果不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