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章 慫兵熊將

刑廳後院兒是五開間的一排房子,由花大郎和江小白兩位經歷官各住了一半,因為知事和照磨官是本地人氏,反而不住在這裏。中間那間正屋在屋中間砌了一道木墻,一家占一半,彼此放個屁隔壁都聽得見。

庭院裏也從中間砌了一道土墻,如此一來便成了兩個獨立的小院兒。院墻不高,只及成年人腰處,兩家的娃兒們天天爬墻騎墻,在那土墻中間蹭出一個月牙狀的豁口,最低矮處成年人只要一擡大腿就能邁過去。

此時,計典經歷花大郎正直挺挺地跪在院中,膝下放著一個搓衣板。搓衣板是按紋路順著放的,這是花經歷長期跪搓衣板總結出來的經驗,這麽放比橫著放痛苦要輕一些。花大郎今日被妻子懲罰,是因為他偷偷動了家裏的錢。

花大郎是八品官,既然是官,在外面就得有做官的架子,男人嘛,裏子可以丟光,面子不能不要,所以盡管他只靠俸祿,沒有其他財源,還要養了丫環小童家丁婆子。

雖然為了省錢,他雇人也談不上按照勤快伶俐、長相談吐的條件挑選,實際上就是雇了兩戶人家,這兩戶人家男人做家丁,婦人做婆子,女兒當丫環,兒子做小廝,可畢竟也是一筆不小的開銷,所以他這官老爺的日子過得很拮據。

偏偏仕途不得意的花大郎失落之下又染上了賭博的惡習,今兒一早娘子想取點錢給女兒扯匹布做件新衣裳,發現少了一貫,逼問之下,竟是被他偷去輸得精光,於是花大郎就被罰了跪。

隔壁院門兒吱呀一聲,花大郎吃了一驚,生怕被江經歷發現他的糗狀,靈機一動,趕緊彎下腰去。江經歷躡手躡腳地進了院子,從墻上豁口看見花大郎正趴在地上,不禁奇道:“花兄,你在做什麽?”

花大郎擡起頭,對江經歷道:“啊,江老弟早啊。哎!犬子頑劣,偷了他母親的首飾玩耍,不慎掉落了鳳頭釵上的一顆珍珠,我在院子裏找找,嘿嘿,找找……”

“喔……”

江經歷一看花大郎的窘狀就知道出了什麽事,便揶揄道:“原來是釵上的珠子,那是小了點兒,難怪花兄要趴在地上找。對於花兄的急智,小弟真是佩服的五體投地啊!哈哈,花兄你繼續五體投地吧,小弟就不奉陪了……”

江經歷甩了甩衣袖,很愉快地回了屋,把花經歷氣得臉紅脖子粗的,低頭看看身下,那搓衣板明明被袍子蓋著,怎麽還是被江經歷識破了呢,著實氣人。

這時,就聽一聲女人的咆哮,嚇得花經歷趕緊跪好,忽又覺得聲音不似出自自己家婆娘,急忙抻長脖子往隔壁院中一看,就見江經歷從房中抱頭鼠竄而出,江家娘子拎著掃帚緊隨其後。

江經歷在院子裏跑圈兒,江家娘子自後面追打,一面追打一面叫罵,聽她叫罵的話語,原來江經歷昨夜一宿沒歸,說是被一知交好友邀去吃酒了,結果剛才回來他娘子一眼就發現他頸間有個吻痕。

花經歷跪在那兒幸災樂禍的很,這時他娘子聽見隔壁院子裏的吵罵聲,打開門來側耳傾聽,聽見江家娘子罵丈夫出去找粉頭兒,再看看院中跪得筆直的自己男人,忽然覺得偶爾小賭也沒甚什麽大不了的。

花娘子正猶豫要不要叫丈夫起來回房吃早飯,院門兒“吱呀”一聲開了,一個青衫秀士搖著一柄小扇,神氣活現地走了進來,後邊還跟著一個俊挺少年,一個滿臉胡須的糙漢子。

來人正是李秋池和華雲飛、毛問智。李秋池是來督促住在刑廳大院的眾官員胥吏清理前院的。刑廳都變成雞犬桑麻的農家大院兒了,一點衙門的威嚴和體面都沒有,這還怎麽辦公?

葉大老爺準備利用這兩天清閑時光遊一遊銅仁風光,錦江、東山寺、梵凈山,所以李秋池就主動請纓,跑來監督刑廳清理了。

葉小天一大早就帶著哚妮和遙遙登上了東山寺,打算下山之後再去府學拜會一下黎教諭,請黎教諭幫他物色一個博學老儒給遙遙做西席先生。令葉小天意外的是,哚妮居然也請求隨西席先生讀書。

隨著葉小天官職越做越大、官員府邸的操持打理方面也愈發復雜起來,哚妮終於感覺到不識數、不認字,沒有什麽學問,根本無法操持這麽大的一個家,無法為葉小天分憂。

官宦之家的規矩作派實在太多了,哪怕葉小天還只是一個小小典史的時候,那規矩派頭兒就比她那管著幾千號人的父親還要繁瑣得多,與和這樣真正的世俗中的官員一比,她父親那樣的部落酋長不過就是一寒酸村長罷了。

葉小天當然樂於讓哚妮長點兒學問,起碼不要鬧出上街買東西只懂得以物易物,一旦換算成銀錢就不知貴賤,又或者買了東西付了銀子,不知道人家該找她多少零錢的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