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幾家歡喜幾家愁

張府後宅,張鐸倚坐在羅漢榻上,聽著胞弟和兒子吞吞吐吐地對他說出提溪圈地的經過後,久久不發一語。張繹羞愧地抹了把額頭的汗水,擡頭看看他,擔心地道:“大哥?”

張繹撐著羅漢榻,吃力地下了地,趿上蒲草鞋子,顫巍巍地往外走,張雨桐擔憂地站起來,喚道:“爹?”

張鐸仿佛沒有聽見他們說話,哆哆嗦嗦地出了門,邁著沉重的步子,艱難地往前走。一路行去,仆役、丫環,俱都已經知道張家在提溪的領地被人割走一大塊,眼見家主沉著臉色走來,紛紛大禮參拜,連呼吸都不敢稍重一點。

就像是在演一部默片,張鐸緩緩地向前走著,張雨桐和張繹默默地跟在後面,一路行去,所遇之人盡皆一一拜倒。終於,張胖子來到了張家的祖祠。

張家的祖祠仿佛一座恢宏的宮殿,山門、正殿、側殿、後殿、東西廂、鐘鼓樓、碑廊……沿著青條石的台階步步而上,穿過依屋宇三間面寬洞開的山門,緩步來到正殿。

正殿面寬進深各三間,硬山頂,四往格梁式梁架,舉梁平緩,前檐顧出,殿前屏風精雕細刻,玲挑剔透,巧奪天工,張胖子慢慢走進去,已長燃了五百多年的長明燈依舊在明亮地閃耀著。

照料祖祠的張府家人見張胖子神情悲愴地進來,紛紛跪倒、叩頭,然後悄無聲息地退下。張鐸往蒲團上一跪,重重地磕了三個響頭,突然號啕大哭起來。張繹和張雨桐一見他下跪,忙也跟著跪下,聽著他悲痛的哭聲,二人也不禁淚流不止。

張鐸號啕地自責著,在祖宗靈位前叩首請罪,哭訴良久,他才泣不成聲地道:“不肖後輩張鐸,不能保住祖先風光,不能開疆拓土,反而失地喪民,令祖宗蒙羞,實在無顏繼續做張氏家主了。今日在祖宗面前請罪,願將家主之位,傳於我兒雨桐……”

張雨桐大驚失色,連忙叩頭勸止道:“萬萬不可!父親大人,小小失意算得了什麽,當年越王勾踐受了何等奇恥大辱,可他十年生聚、十年教訓,終究一雪前恥!兒願與父親一道重振張家,但凡對不起我張家的,早晚要讓他們付出血的代價!”

張胖子淒然道:“為父無能,豈能厚顏繼續擔任張氏一門的家主,兒啊,這份重任,就由你擔起來吧。”

張雨桐哪肯答應,他用力地磕著頭,額頭磕在青磚地上,已是血肉模糊一片。張繹也在一旁解勸,二人規勸好久,張胖子見兒子堅辭不受,他這一番折騰已是精疲力盡,也實在無力再說了,只好嘆息作罷。

張繹和張雨桐扶著滿面淚痕的張胖子緩緩走出祖祠,就見祖祠外面禦龍早已候在那裏,一見張胖子出來,禦龍馬上欠身道:“知府大人,貴陽方面有重要消息過來。”

張鐸疲憊地擺擺手道:“回去再說。”

禦龍亦步亦趨地跟著張鐸,到了後宅臥房,張鐸登榻,將累贅肥胖的身子挪到榻上,躺下喘息半晌,才道:“什麽事?”

禦龍坐在榻前錦墩上,低聲道:“貴陽府下函,稱朝廷知我貴州八山一水一分田,山路險峻、癉毒浸淫,士子商賈便是由貴州去湖廣武昌或是雲南昆明,動輒也要三兩個月,更遑論京畿,故有心逐步改善貴州道路。

今年朝廷撥了一筆銀子,準備用在州府之間的道路修建上,目前貴陽布政司屬意於在石阡府或是咱們銅仁府之間選擇一處,撥款修路,所以特意發函咨詢大人您的意見。”

所謂咨詢,其實就是讓當地知府上書陳情,詳細列舉該地急需改善交通的必要。銅仁府和石阡府與外界交通的主要幹線都是水路,石阡的交通幾乎九成九是靠水路,只有不攜重物的百姓才會由險峻的山路出入。

銅仁也是一樣,銅仁地處雲貴高原向湘西丘陵地帶過渡的斜坡區,境內河流縱橫,水道交錯,自古以來的長途聯系與販運,就是依靠烏江、錦江、舞陽河、松桃河等能夠通船的河流,陸地上的驛道、便道、大道等極少。一旦要由山路通行,車馬極難通過,大部分地區要靠腳夫肩挑背馱。

東漢時候五溪蠻造反,朝廷曾經發兵鎮壓,結果大軍到了銅仁,因山深水疾,舟船不渡,無法繼續沿水路前行。想要走旱路,又因為山路崎嶇,實在無法供大軍通過,以致困在原地,輜重耗光,最後被一網打盡。

自漢以後,例代朝廷和當地官府陸續修了許多路,可也只是相對於之前的險惡環境來說算是有所改善,還遠遠談不上交通順暢。

這一次朝廷撥款修路,如果銅仁府可以爭取過來,對銅仁當然是極好的一件事,不但在道路修通之後,可以振興當地經濟,便是在修路過程中,也能極大地刺激當地的經濟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