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據德堂上楊天王

無偏無陂,遵王之義,是為遵義。

遵義乃播州之中心,北依大婁山,南臨烏江,是由黔入川的咽喉之地,黔北第一重鎮,也是楊應龍的根基之地。

因為播州距川蜀更近一些,所以楊應龍這位坐擁超過貴州五分之一土地的播州王,與四川方面的大員們關系更親密些,反倒是和貴州方面的朝廷大員有些老死不相往來的模樣。

此時,楊土司規模宏大,尤勝於一般藩王府邸的大宅子裏面,那處最為壯觀,其富麗堂皇仿佛一座宮殿的大廳裏面,楊應龍身著一襲月白道袍,斜臥在一具龍床般的羅漢榻上。

楊應龍微閉著雙目,正傾聽著下屬向他稟報著事情,旁邊有兩個蟬鬢蛾眉、俏靨如花的小丫環為他輕輕捶著腿。

這裏說是大廳,其實就是一座宮殿,舉架極高,大柱藻井,只是為了避嫌,門楣上沒有掛上某某宮、某某殿的名字,在一塊黑漆金字的牌匾上寫的是“據德堂”三個字。

一位青衫文士模樣打扮的人正向他稟報著:“葉小天怒斬五位權貴子弟的舉動激怒了張鐸,是以當五位權貴率私兵圍攻刑院的時候,張鐸袖手不理,不想於監州卻出面阻止了他們。”

楊應龍的眼皮顫動了一下,但依舊沒有動。那青衫文士又繼續說道:“……之後不久,於監州便陳兵於銅仁一側,攜葉小天出現在府署,聲稱葉小天受她庇護,張繹投鼠忌器,不敢再下毒手。

不料此時卻有格哚佬部出山,張繹素聞山苗野蠻,嗜殺成性,便想借刀殺人,命葉小天前往提溪處理,誰知葉小天到了提溪,居然說服了格哚佬,秘密勾連果基土司,和於監州合謀,坑了張繹一道,將提溪張家的領地劃走了一大塊……”

那青衫文士模樣的人,是楊應龍手下的一位土司,名叫陳蕭,原本擔任家政一職。趙文遠的父親死後,他就順位晉升,成了播州宣慰司楊應龍的“總理”,即大阿牧。

至於坐在他下首的那位年輕人,就是趙文遠了。趙文遠偽造父親遺命,返回播州爭奪家產。以楊應龍的精明,未必就真的相信他所偽造的遺囑。

不過,支持趙文遠獲得家族中富庶的領地,弱化趙氏家主的力量,有利於他更好的控制趙家,楊應龍當然認可了這道“遺囑”。

在他的支持下,趙氏長子不敢反對,趙文遠成功地分得了一大份家產,也就此成了楊應龍的忠實追隨者。

不過,以趙文遠的身份,輕易可見不到楊應龍,這一次楊應龍突然把他喚來,趙文遠真是受寵若驚,只盼能給楊大人留下一個深刻印象,是以豎著耳朵,一邊認真聽著,一邊揣摩著楊應龍的心意。

陳蕭說了好半晌,才把到目前為止發生在銅仁的一切對楊應龍說完,說的他口幹舌燥。陳蕭端起茶水潤了潤喉嚨,作為大阿牧,地位就像天子身邊的首輔,舉止還是比較自由的,趙文遠就不成了,擺在他面前的那杯茶,他自始至終都沒碰過。

楊應龍托著腮躺在羅漢榻上,輕閉雙目,一動不動。不明就裏的人會以為他正在打盹兒,陳蕭當然不會這麽想,他喝了兩口茶,便把茶杯放下,看著楊應龍,等他垂詢。

過了半晌,楊應龍依舊閉著眼睛,悠悠問道:“葉小天斬殺五權貴子弟,具體是什麽時候?我曾寫過一封秘信給於監州,你查一查篋簿,看看又是什麽時候。”

陳蕭不知楊應龍何以有此一問,但還是依言喚過一個侍候在數丈開外的小吏,對他低低囑咐了幾句,那小吏立即輕手輕腳地出了大殿,飛也似地去了。

不消一炷香的功夫,那小吏就回到大殿,摒著呼吸湊近大阿牧陳蕭,對他耳語了幾句,陳蕭擺擺手,等那小吏退開,便對楊應龍欠身說出了查到的時間。

楊應龍輕輕張開眼睛,呵呵地笑了起來:“我就說嘛!這麽說來,於監州仗義出面,為葉小天解圍的時候,我的那封密信還沒有送到銅仁?”

陳蕭心算了一下,道:“是,從腳程上看,當時信應該還沒有送到。”

楊應龍懶洋洋地坐了起來,兩個小丫環連忙跪下,拿過兩只蒲草的軟底鞋,給他穿上,又叩一個頭,悄悄退到羅漢榻兩端侍立。

楊應龍道:“嗯,當時於監州已兼攝知府職務,她又一直想刁難張繹,於公於私,都該為葉小天解圍的。不過,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她當時應該只是站想救出葉小天令張繹難看,卻並不想大包大攬,為葉小天撐腰,保住他的官職。

這一點,從她救出葉小天後,不惜燒掉大悲寺,來制造葉小天離奇失蹤的事情就能看出來,她若不是想讓葉小天真的消失,大可不必玩弄失蹤的把戲,只要派人護住他性命,等於家兵馬趕到,便可帶他重返府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