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狼遇上狽

“渾賬東西,一會兒不看著你就偷懶!”一個值事宦官抽冷子冒了出來,徐伯夷一看,慌忙施禮道:“師傅!”

每個閹人入了宮都要有師傅帶著,宮裏規矩大,沒個師傅帶著,很難弄懂那麽多的規矩。通常一個師傅要帶十幾個徒弟,在這其中,做師傅的會挑那些眉清目秀、口齒伶俐、年紀又小的收作幹兒子,全力栽培,一旦幹兒子有了出息,自己也就出頭了。

至於說忘恩負義這種事,基本不用考慮,不知是因為閹人斷了子孫根,比常人更注重這種親情,還是因為宮裏一直傳下的規矩,“欺師滅祖”會招致所有人厭棄。

但凡出了頭的小太監,不管真心還是假意,對幹爹是必須要孝敬的,不只生前孝敬,死了也得風光大葬,忌日清明一類的時候,還得準備些香燭祭奠。因為所有人都堅持這麽做,才保證了他們自己也受益,沒有哪個幹兒子敢違背這種道德倫理觀念。

徐伯夷已經三十多了,他的師傅也不過三十出頭,收個年紀小的從小培養感情當然比找個同齡的幹兒子更合適,所以徐伯夷在他面前一向不受待見。

“師傅,不是的,徒兒方才……”

“還敢犟嘴!”

師傅冷笑:“給我跪下,掌嘴!”

徐伯夷咬了咬牙,只得跪在他的面前,掌起了自己的嘴巴。

師傅乜著眼瞅他:“有氣無力的,怎麽著,我不管你飯吃麽?給我用力!”

徐伯夷把心一橫,加大了力氣,用力扇著自己耳光。

“人可以沒卵子,不能沒志氣!咱們做老公的,得眼明手快,才能熬出頭,才能有出息,想當初……”

師傅正要把他已經說了無數遍的當初如何乖巧懂事,把師傅侍候的舒舒坦坦,從而被收為幹兒子的光榮歷史再說一遍,旁邊忽然有個淡淡的聲音道:“你好大的威風,不知道的還以為這宮裏是你當家!”

師傅勃然大怒,眉梢一挑,剛要看看是誰挑釁他的權威,擡眼一瞧,忽然嚇了一跳,雖然他的職事也不高,不過眼前這位他還真見過幾次,認得身份。

眼前這人一襲青衫,劍眉星目、面如冠玉,風流倜儻,正是當朝三國舅,太後娘娘最寵愛的幼弟。那師傅雙膝一軟,馬上就跪了下去,謙卑地道:“哎喲!國舅爺,奴婢在這兒教徒弟,可沒想會驚擾你老人家,奴婢有罪,有罪!”

李玄成看他像轟蒼蠅似的不痛不癢地扇著自己耳光,厭惡地道:“滾!看見就煩!”

“是是是……”

那個師傅如釋重負,趕緊陪笑起身,一路點頭哈腰地逃開了。

徐伯夷一見李國舅,早就嚇得心驚膽戰,急急低下了頭,一見師傅逃開,忙也低著頭站起來,想要跟著逃走,李玄成道:“慢著!”

徐伯夷心頭一驚,忙站住腳步,垂首道:“不知國舅爺還有什麽吩咐?”

李玄成從袖中摸出一方雪白的手帕,遞過去,溫和地道:“擦擦吧!”

徐伯夷方才用力掌摑自己,嘴角已有鮮血滲出,他垂著頭接過手帕,對李玄成道了聲謝,輕輕擦起腫脹的嘴角。

李玄成看他謹小慎微的樣子,心中不由升起一抹憐惜之意。

其實李玄成身份貴重,哪會在乎一個閹人死活。可是,當初去了一趟葫縣,回來之後,他就患了一種怪病,下體奇癢無比,折磨得他夜不能寐,日不安生,一開始找了不少郎中,包括專看奇門雜症的江湖野郎中,正方、偏方也不知用了多少,卻始終不見效果。

再到後來,他的下體在奇癢中被撓破的地方開始潰爛,這時李國舅也不敢再找人看了,只用些能減輕瘙癢的藥物自己敷藥,對外則做出一副已經痊愈的樣子。

然而,大約一年左右的時間,他的下體已經徹底爛光,現在下面比太監還幹凈,他的“病”好了,治好的辦法竟然是傳說中用以諷刺庸醫的“頭痛確頭,腳痛砍腳”的法子。

雖然他依舊是高高在上的國舅爺,可骨子裏,他已經是他從前所不齒的一個閹人,心態也就有了些變化。今日見這個低階宦官如此受欺,李玄成竟然起了憐憫之意,是以出面解圍。

徐伯夷擦掉嘴角鮮血,頭也不敢擡,只向李玄成長長一揖,恭聲道:“多謝國舅爺,奴婢這就退下!”

“嗯?站住!”

見徐伯夷一再躲閃,不肯用正臉兒面對他,李玄成終於心中起疑,立即喚住了他,用手中竹骨小扇輕輕挑起徐伯夷光滑得不見一根汗毛的下頜。

“是你?”

曾經在葫縣受過徐伯夷接待的李玄成認出了他,徐伯夷大恐,“卟嗵”一下跪到了地上,哀求道:“國舅爺饒命!國舅爺饒命啊!伯夷今已成了一個廢人,曾經的舉子、曾經的命官,如今這般淒慘,只求苟延性命而已,國舅爺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