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微妙

格彩佬和格德瓦趕到神殿門口,就見格歐佬站在那兒,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格彩佬脫口問道:“尊者呢?”

格歐佬沒有回頭,只是直勾勾地看著前方,緩緩伸出手,向前顫巍巍地一指。格彩佬和格德瓦向他所指的方向看去,就見神湖之畔有數具竹筏,葉小天和九位部落首領正分別登上竹筏。

葉小天似乎有所感應,忽然回頭向這邊望了一眼。他們之間隔的不算太近,連五官面目都看不大清楚,但格彩佬和格德瓦卻分明感受到了葉小天譏誚的兩道目光。

格德瓦怒聲道:“格歐佬,你為什麽不攔住他,為什麽?”

格歐佬反嘲道:“有九部首領隨從,怎麽攔?以什麽名義攔?神殿長老要造尊者的反麽?”

格德瓦怒視著他:“你……”

格歐佬冷冷地道:“格旎佬跟下去了,要攔也該是他攔著,我才聞訊趕來,你們兩位不高興,還是問問他為何不攔著吧。”

格歐佬拂袖而去,格彩佬和格德瓦望著他的背影為之氣結,他們怒氣沖沖地看向神湖之畔,等著格旎佬回來,向他興師問罪,但是……當竹筏蕩開水面向對面劃去時,他們愕然發現,格旎佬居然也跟著上了竹筏……

格旎佬站在葉小天身後,時而偷窺一眼葉小天的背影,心中掙紮不定。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麽了,攔阻不得,就鬼使神差地跟著上了竹筏,此時他願或不願都只有一個選擇,那就是硬著頭皮,與葉小天同乘這一條“船”了。

“如今看來,雷神禁地的把戲分明就是他搞的鬼。他究竟用了什麽法子,如果他有偌大神通,連天雷也可以左右,那麽……這位尊者,是我們能夠抗衡的麽?”

格旎佬忽然又想起了他本家侄子的話。他作為神殿長老,終身未娶,這個侄子是他幼弟家的孩子,一向被他視如己出,當成自己的親生兒子看待。當初葉小天需要八大長老各選一戶親眷去銅仁護法,格旎佬想都未想就選擇了他。

在山外才幾個月的時候,他這個自幼生長於深山的侄兒便大開了眼界,他對格旎佬非常孝敬,時常在山外買些布匹、食物和美酒,給他叔父送來。

格旎佬貴為神殿八大長老之一,什麽珍饈美味、綾羅綢緞欲求而不可得?但是到了他這個年紀,對物欲看得很淡,對感情卻愈加的渴求,他喜歡享受那種天倫之樂。

然後,這一次回山之後,他卻沒少受他那年過四旬的侄兒埋怨,還有他那小侄孫,一見他就嘟起嘴巴,抱都不肯讓他抱一下,他心裏又何嘗好受。

可是,他自幼所受的教育,有些東西已深入骨髓,也許因為他最貼近神教核心,所以比一般教眾更清楚世上並沒有一個什麽蠱神,但世上沒有蠱神,卻有蠱教,他的尊榮、權力、富貴,所有的一切都來自於蠱教,他對蠱教的維護之心並不弱於任何一個虔誠的教徒。

格彩佬說尊者要把大家都帶出山,會毀了蠱教的根基,他想也不想就信了。原本格峁佬和格格沃在的時候,他就是個打醬油的應聲蟲兒,現在換了格彩佬和格德瓦當家,他依然如是。

直到現在,當他惶然無措之中,下意識地上了葉小天的“船”,這才不得不選擇從另一個角度去思考:“尊者才是蠱教最高權力者,享有最大的財富,為什麽他一定要自毀根基?他究竟是自毀根基,還是想在世俗中重建另一種根基?如果我追隨他,是會失去一切,還是擁有更多?”

“長在深谷的一根竹子,如果被人挖出去栽在庭院裏,自然有山外的另一種活法,它就一定要枯死麽?老叔,你好好想想吧!”格旎佬耳畔又想起了視如親子的侄兒苦口婆心的勸說,心思更加動搖起來。

蘇循天站在一邊乜著他,見他時而仰頭、時而低頭,時而看看葉小天,臉色陰晴不定的模樣,終於忍不住瞪起眼睛問道:“幹嘛,你想把我們大人推下水嗎?”

同筏的兩個部落首領詫異地看過來,格旎佬嚇了一跳,慌忙解釋道:“說笑了,說笑了,老夫……老夫乃神殿長老,哪有把尊者推進水裏的道理。這位小兄弟說話忒也荒唐。”

說著,格旎佬趕緊往後退了兩步,生怕引起蘇循天等人的誤會。

格哚佬的寨子距神殿給出的搬遷之期已經只剩下一天了,但是寨子裏的人一如既往地生活著,看不出一點要搬家的緊張忙碌感。葉小天一進入寨子,百姓們立即奔走相告,歡呼雀躍著。

他們紛紛匍匐在路邊,向他們的尊者、他們的土司,他們教權與政權的唯一統治者行著頂禮膜拜大禮,有些在部落裏比較有身份的長者,還有幸跑到前面,直接向葉小天問好,並親吻他的靴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