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霸道村長

力敵九五至尊的堂堂天子,搶回自己心愛的美人兒,一連殺死四方土司卻仍能安然無恙,在大多數人眼中,葉小天絕對算是一個人生大贏家了,但夏瑩瑩並不屬於大多數人。

葉小天獲得的一切好處與勝利,在她看來都是應該的,都是天經地義的,而他哪怕吃上一點小虧,那都是天道不公。所以,葉小天沒有對她說出自己受到的處理結果,免得這丫頭憤憤不平,再惹出什麽事端來,現在的結果對他而言已是最好的結局。

葉小天被貶為吏目了,從臥牛長官司長官,貶成了土州四等官吏中最低一等的土吏目。土吏目是從九品的官,也可以世襲,其實有點像是邊遠山區的一個村長或者寨主,只不過是官方承認了其身份的村長或寨主。

不過對葉小天來說,他實際控制的地盤和兵馬沒有變化,叫什麽官並不重要。田家還是宣慰使呢,其地位遠在土知府之上,實力不如人的時候,還不是要被人淩駕其上?

土官統治的地方,拳頭才是硬道理,只要他的拳頭夠硬,就算只是一個小小吏目,在各方豪傑面前一樣可以頂天立地。

三娘子在葉小天一案塵埃落定後便要啟程返回草原了,作為草原事實上的女王,她不能久耽於中原,尤其是草原部落間的明爭暗鬥比中原更甚,她的地位遠不及大明天子之於帝國般穩固,就更不能久離中樞了。

葉小天和夏瑩瑩一直送到十裏長亭。他們一在南一在北,彼此的身份又特殊,此番一別,正常情況下一輩子都不可能再有相見的機會,此一別離無異於永別,想至此處,瑩瑩不免熱淚盈眶,三娘子雖是女中豪傑,胸襟氣魄不讓須眉,瞧見瑩瑩這副模樣,眸中也不禁溢出淚光來。

這廂依依惜別的時候,喬翰文、嚴亦非、黨騰輝、宇無過等人也濟濟一堂,正在總結著這場戰役的得失。

喬翰文侃侃地道:“言官禦史,國之耳目,固然不可或缺,然今之科道,只知坐而論道,禁中清談,於國於民實無益處。他們此番受到挫折,能稍抑氣焰,不是壞事。

至於內閣諸公,過於圓潤了,尤其首輔,首鼠兩端,殊為可鄙。天子厭惡言官們聒噪,故意偏袒之,言官們定然不會善罷甘休,來日重整旗鼓,首輔大人必成眾矢之的!”

喬翰文這番話可謂一針見血,旁觀者清,他看得非常準確。用不了多久,首輔申時行就會因為被言官們盯上,時不時便上一本彈劾他,搞得申時行疲於應付,深感如此下去早晚必被言官們抓住把柄往死裏整治,幹脆激流勇退,告老還鄉去了。

黨騰輝笑道:“因循守舊者、屍位素餐者,便是統統去掉又有何不好?我觀天子,因內閣與科道之爭有些心灰意冷,此役之後鋒芒必然有所收斂,如此甚好!”

明代文官將“存天理,滅人欲”的理學奉若神明,其虔誠與狂熱與中世紀歐洲的傳教士們相仿,除了四書五經,他們鄙視一切知識,除了科舉進士,他們鄙視一切人才。

對於天子,他們理想中的皇帝也只是一個政權的象征和精神領袖,在他們文官對掐的難解難分的時候偶爾扮演一下仲裁者的身份就好,他們需要的是一個垂拱而治、無為而治的“明君”。

雖然他們舞文弄墨時也會稱頌緬懷秦皇漢武、唐宗宋祖,但是他們絕不希望自己的皇帝變成那樣的一位統治者,朱元璋、朱棣那樣雄才大略的皇帝他們不喜歡,明武宗朱厚照那樣不循常規、喜歡冒險的皇帝他們同樣不喜歡。

所以黨騰輝才笑吟吟地說出“皇帝心灰意冷,鋒芒有所收斂”的話來,並非他大逆不道,而是在他看來,這才是真心的為皇帝好。皇帝從此能無為而治,那才是他們的良苦用心發揮了效果。

宇無過道:“葉小天不日就要返回貴州了,我們此番為了替他解圍煞費苦心,希望他不會辜負我們,此去對葉撫台能有所幫助。”

兵部尚書喬翰文撫著胡須思索片刻,緩緩地道:“老夫想法有所轉變!”

喬翰文儼然是鷹黨之領袖,他這麽一說,眾人目光頓時望來,宇無過道:“不知喬老有何想法?”

喬翰文道:“葉小天面對天子之威猶敢負隅相抗,桀驁之性可見一斑。此等人物不好駕馭啊,一個不,被他惹出塌天大禍,恐怕會弄巧成拙,讓葉龍潭陷入被動。”

林思言若有所思地道:“可是若想讓他配合我們,就不能讓他蒙在鼓裏。尚書大人的意思,難道是說該把我們的意圖對他坦誠相告,從而得到他的配合?”

喬翰文微微一笑,道:“他是世襲土官,與我等絕難達成共識的,安能實言相告?不過,只告訴他一半卻也不妨,如此一來,或可彼此呼應,不致有什麽失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