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53章 京師交際

屋中又剩下三人,就這麽安靜了一會,馮少賢急火火的又要站起來,就在這時,馮金發眯著眼睛說道:“急什麽,沒這些酸子幫忙,難道就做不得事情了嗎?”

馮少賢站住,馮大也凝神細聽,馮金發就在那裏說道:“酸子們做事規矩多,怕前怕後,有好處又要扒一層皮下去,還不如那些舞刀弄槍的簡單,既然折騰不了官司,那就用別的手段。”

屋中另外兩人都是神情凜然,馮金發開口說道:“馮大你去狼山那幫跑一次,陸副將那裏沒這麽多麻煩事,少賢,你現在就去把黎大津、牛金寶他們幾個人都聚起來,既然要動手,就要把那邊連根拔起!”

老人中氣並不是太足,可言語中透出的殺氣讓兩個人都打了個寒戰,馮少賢從小長在富貴鄉中,不過他隱約知道些事情,自家在祖父這一輩敗落,靠著自己父親和管家兩個人拼出了眼下偌大的局面,這過程中死人不少……萬歷四十五年年初,南直隸潛流暗湧。而在大明的中樞之地,燕山腳下已成為大明帝都二百年余的京城,在四邊看似靜寂的皚皚白雪之下,同樣是激蕩不安,整個朝廷被陰雲籠罩。

正月的寒風順著軍都山的口子刮過來,嗚咽咆嚎,帶著雪花,紛紛揚揚落在永定河上。這條河的河面早就結了一層厚厚的冰,過往行人緊裹著衣服,走在河面的冰上,松軟的雪被踩實,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

日月照之何不及此,惟有北風怒號天上來。燕山雪花大如席,片片吹落軒轅台。李太白詩言此,未見之人覺得誇張。但是真站在從燕山刮過來的寒風裏,鵝毛大雪落在身上,不管穿多厚實,那風,那雪都直透入骨,冷的讓人喘不上氣。

正值年節,街面上的行人卻不多,新年的幾場風雪,把順天府包裹起來,銀裝素裹,不見妖嬈,卻顯得冷清了許多。

朝陽門內不遠處的一片齊整宅院,雖然院子都不大,而且周圍官倉私庫不少,街道都被占去一半,到處擺著貨物,擁擠異常。

可這片地方,沒有些富貴背景也住不下,住在這邊,往往是孤身上任或者家人不多的京官,且已都察院的禦史為主,此處被叫做“清言坊”,所謂清流言官居住的街坊是也。

北房三間,分兩暗一明。正房與東西廂房的門都關著,屋子都是臥磚到頂,起脊的瓦房。院子裏磚石鋪成的十字甬路,被厚厚的白雪蓋著。

影壁上描刻的蝙蝠和壽字在風雪與黯淡的天光下有些陰慘慘的,象征著福壽雙全的圖案在這樣的時節裏卻看不出來喜慶勁兒,合著大門被北風吹動,發出的吱呀聲音,更讓人覺得從心裏面冷。

在這天氣景象下,即便身穿新衣,即便時不時鞭炮響起,孩童們歡笑尖叫,大人們心中卻沒什麽高興勁兒,特別是官場中人。

門前不遠處停著一座青呢小轎,轎子邊幾個穿著齊整棉袍的轎夫等待,而王友山則站在門前笑著送客,所對客人一身緋紅袍子,倒為這壓抑冷清的街道增添了幾分喜氣,客人長得溫雅,四十多歲年紀,只是面白無須。

久在京師的土著若看到,立刻就能辨認出,這緋袍客人是個老公,也就是閹人宦官,而且還是個品級不低的角色,太監穿紅袍,次一等的緋紅外袍,這都是有規矩的。

都察院陜西道禦史王友山當年就住在這裏,先前離京時,為了緬懷亡妻留下了宅子沒有賣,這次回來直接住了進去,去時七品,回來時依舊是七品,從品級看遠不如徐州知州,那還是從五品。

大明京官最貴,七品京官不懼二品布政,這個不是誇張,而是實情,所以身為京官,特別是進士出身的那一等最高貴的京官,各個講究個涵養氣度,溫和矜持。

可現在這樣的風度都是煙消雲散,每個人或興奮或狂躁,甚至頹然喪氣,因為京察馬上就要來了,而且大家差不多猜到了結果。

自從大明官場按照地域結黨的風氣興起,每次京察都是黨同伐異的大戰,那一派當政,另一派的人就會在京察中被刷下去很多,空出位置給當政的那邊。

今年這一次,連市井小民都知道各派要幹什麽,那就是“罷黜東林”,齊、楚、浙三派終於是取得了全面的優勢,所有東林相關都要被趕走。

說來可笑,東林是出身南直隸地方的官員結黨,可主體是江南蘇州、常州、松江三府出身的官員以及地方上的士子,其余南直隸各處出身的或在邊緣或被排斥。

王友山徐州人士,因為和宦官的交情,直接被東林歸入了齊黨,結果一來二去,王友山和齊黨官員的交情變得深厚,慢慢的也成為齊黨一員。

說起來好像是個笑話,可就因為這個身份,王友山幾年前致仕回鄉,又在去年年底風風光光的回到京師,都是因為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