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60章 匡太監

“總不能過得糊塗。”王友山回答一句,他頭發散亂,簡單用根布條系著,胡須雜亂,但渾身卻幹凈的很,牢房裏還有桌椅家具,桌面上還擺著白瓷的茶壺茶杯,旁邊還有幾本書放著,筆墨紙硯則是在另一邊,如果不是身處大牢,這分明就是尋常讀書人的書房所在。

如果真是尋常讀書人,恐怕還置辦不起這麽寬敞的書房,這牢房除了窗戶小些之外,其余再也沒什麽不舒服的地方,各處都打掃的幹凈,不仔細聞,甚至都覺察不到異味。

而且這一處牢房周圍的監室都是空著,只有王友山這一處有人,偌大的房屋,空蕩蕩的只有他這麽一個犯人。

“辛酉年九月十三,今日……”王友山磨墨蘸墨,提筆在紙上寫道,寫完這幾個字之後,突然覺得心煩意亂,將紙揉成一團,直接丟在了地上。

在一開始被抓的時候,王友山倒是不怕的,心想兒輩已經做了好大事業,我這一死,無非是不能看他們大展宏圖,看天崩地裂而已,而且因為自己黨爭牽扯,兒子王兆靖那樣的才華卻沒辦法考中進士,科舉功名被自己連累的徹底封死,沒奈何才走了那條路,做父親的一死交代,也過得去。

可時間一長,人的心思就發生了變化,王友山盡管暢達灑脫,也有見識心胸,可還是忍不住焦躁,然後心慌,開始害怕起來,尤其是這天牢內一切封鎖,根本不知道外面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這就讓人更難平衡。

剛被抓過來,盡管那些番子將重金家產抄拿幹凈,可依舊沒有什麽好的待遇,住在臟汙的牢房裏,雖然沒有嚴刑拷打,可獄卒的喝問,不明身份的人物的逼迫詢問,讓王友山備受煎熬。

“君子不黨,然後就是無人理睬,無人幫扶。”一個禦史莫名其妙的下獄,如果是都察院的其他人,早就在京師掀起了軒然大波,清流清貴會讓相關人等吃不了兜著走,可王友山被拿問,不少人都是樂見其成,左右空出一個位置,不知道多少人等著補上,這王友山就是不知好歹的不讓路,現在正好。

有時候王友山也想,如果不是徐州事發,自己會不會被都察院的同僚上司,找個罪名誣陷罷官,可能也是下獄的下場。

盤問徐州虛實,然後王友山寫報平安要錢的書信,那夥人逼迫的越來越近,王友山再怎麽慌張焦躁,也能看出來這是千刀萬剮的盤剝手段,給一次就會沒完沒了,至於放人,那根本不可能,最後十有八九是被滅口,防著把消息泄露出去。

就在對方準備用刑的時候,事情突然有了轉機,似乎是某位宮裏的人出手,當時逼迫自己的那夥人極為著急,差點就要在這邊火並起來,最後只能恨恨離開。

本以為自己脫離苦海,卻沒想到被挪了個牢房,境遇大為改善,可依舊不放人。

家產一文不剩,也買通不了獄卒,空口許諾,輪換的幾個獄卒聽著動心,卻沒有什麽動作,有人被說急了,只是冷笑說道“莫要害我,你不知道這是誰在盯著。”

這話更讓王友山凜然,他雖然只是七品禦史,可見多識廣,自然明白京城大佬的手段,可這莫名其妙的到底是怎麽回事,若真是謀反,自己被抓起來的時候,徐州那邊恐怕也打起來了。

開始還能細想,到後來憋在這裏就要發瘋了,王友山也曾失態的大鬧咆哮,結果獄卒淡然處之,反正你在牢房裏做不得什麽,亂砸亂丟,獄卒罵罵咧咧的進去收拾,可也沒有動手泄憤。

在這樣的對待下,王友山非但沒有寬心,反倒愈發忐忑,在天牢詔獄裏面,受到這樣的善待並不奇怪,但這樣的善待斷不會出現在一個無依無靠,再無復起可能的光杆禦史身上,有起復可能,外面有做官的同僚親朋,外面有願意花銀子的家人親眷,在天牢詔獄裏過得舒服點不難,可王友山什麽都不沾,憑空落下這樣的待遇,就讓人糊塗了。

京師的消息典故五花八門,什麽都有,從前關於這天牢詔獄的事情王友山也聽了不少,能這般自在,獄卒這般優容寬大的,也就是那麽幾個和天子有親戚關系的公侯伯,或者是內閣六部都察院裏面的什麽大佬,要不然就是內廷大珰的關系關照,而這些,王友山同樣一個不落。

王友山越來越忐忑焦躁,讀書做官養出的涵養氣度也被逐漸消磨,有時候王友山就想著自我了斷,自己痛快,也不必牽連兒輩,可卻怎麽也下不去決心,舍生取義,舍生忘死,這些事說來寫來都容易的很,真落在自家身上,卻難做的很。

偶爾王友山也會想到,會不會是趙進他們在徐州折騰起來,讓朝廷投鼠忌器了,可徐州的局面能和整個天下對抗嗎?朝廷中樞會在意區區的徐州嗎?想到這個,王友山自己就會忽略過去,太過匪夷所思,想了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