炫耀型消費(第2/4頁)

所以,純粹從物質上的生活質量來講,一個上海小資很可能比齊宣王強出不知多少。要知道,上邊還僅僅是講了一下衣食住行,還沒有說到現代生活豐富多彩的方方面面呢。但是,相反的,一個現代上海小資卻很可能遠不如齊宣王對生活的滿足感強。

看來幸福還真是很大程度上來源於和周圍人的比較,來源於你所在的社會階層的序列。你的絕對生活質量是好是壞無關緊要(當然不能太差),重要的是要比你周圍的人都好。所以人永遠不會滿足,因為這實在是一件水漲船高的事啊。

接下來,如果我所在的序列比較低,那我就會使勁往上爬;如果我已經在最高的位置上,那我就會把自己這種高位想盡辦法展示給在我下面的人看——這就是普遍人性。儒家就怕這個,所以儒家告訴我們:如果你是顏淵,你應該怎樣;如果你是齊王,你應該怎樣。上上下下都照顧到。這就是儒家所謂“內聖”的道理之一:如果你是個窮小子,那你好好修身,修到安貧樂道的程度,多學學人家貧嘴張大民,千萬別這山望著那山高;如果你是統治者,那你更得好好修身,修到能夠有抑制自己炫耀型消費沖動的程度。孟子下面要告誡齊宣王的便是這後一種道理。

孟子說:“賢者也好這口兒啊。有些人,得不到這種樂子就埋怨他們的領導人,這很不好,可領導人做不到與民同樂這也一樣不好。領導人要能以百姓的快樂為快樂,百姓便也以領導人的快樂為快樂;領導人以百姓的憂愁為憂愁,百姓便也以領導人的憂愁為憂愁。如果一個領導人與天下人同喜同憂卻還不能一統天下,嘿,您把我的‘孟’字倒著寫!”

孟子接著來舉例子了,這回他終於沒有再搬出堯舜和周文王,而是拿一位前任的齊王來說事。這一位,就是齊景公,我們前面提到過他。事實上,齊景公可是姜齊的齊王,和現在這位田齊的齊宣王沒有血統關系。齊景公手下有一位名臣,我們前面也提過的,就是晏子。齊景公和晏子的關系有點兒像傳說中乾隆和紀曉嵐之間的那種君臣鬥。孟子現在要講的這個故事,就發生在齊景公和晏子之間。

齊景公對晏子說:“現在正是旅遊熱呢,我也想趕趕時髦。這不,《齊國國家地理》這一期剛介紹了轉附和朝儛這兩座山風景不錯,比九寨溝還強,我想去轉轉,然後沿著海邊往南,再去瑯邪。哇,喂馬劈柴,周遊世界,好浪漫好浪漫!”

晏子一臉嚴肅,“您打住吧,還‘喂馬劈柴,周遊世界’呢,我告訴您吧,寫這詩的人既沒喂過馬,也沒劈過柴,更沒周遊過世界。您少讀點兒朦朧詩,好好管管政務吧。”

齊景公辯白道:“我這是想學習古代聖王的偉大壯遊!”

晏子一齜牙,“就您還知道古代聖王哪?說幾個,我聽聽。”

齊景公滿臉憧憬,“愷撒大帝,哦,我的偶像。他說:‘我來,我看,我征服!’多經典的話啊——”

晏子點點頭,“確實經典。”

齊景公接著說:“有夠經典,有夠小資!”

“嗯?”

齊景公連忙解釋:“我認為,一個真正的旅遊愛好者就應該有這樣的熱情,背上行囊,踏上雪域高原,哦,藍天!哦,白雲!哦,壯美的牛羊!”

晏子嘆了一聲,“人家愷撒那是開疆拓土,不是遊山玩水。算了,我來給您講講什麽叫古代聖王的壯遊吧。您知道什麽叫巡狩,什麽叫述職嗎?”

齊景公不屑地一搖頭,“一顆藝術的頭腦是不去裝這些俗物的。”

“我倒——”晏子被氣得半天說不出話,喘了好一會兒才接著說,“巡狩就是天子去巡視諸侯國,視察諸侯的工作;述職就是諸侯去朝見天子,向天子匯報工作。”

齊景公一晃腦袋,“聽上去和我沒什麽關系嘛。”

晏子也不理他,接著說:“人家出門遠行都是帶著工作的。”

齊景公忙說:“我也是帶著工作的,我還要給《齊國國家地理》寫專欄呢。”

晏子奇道:“那我怎麽從沒在雜志上見過您的署名呢?”

齊景公羞澀地一笑,“我用的是筆名,叫齊齊貓。”

“嘿——”晏子氣不打一處來,“這筆名倒真可愛。”

齊景公忙說:“對了,咱們這回去轉附和朝儛,你得把相機帶上。你的攝影水平高,到時候你拍片子,我寫文字,相得益彰啊。還有,你的筆名我都給你想好了。”

“啊,叫什麽?”

“就叫‘小燕子’!”

“我倒——”晏子真被氣著了,“我都被您給氣糊塗了,我什麽時候說要去來著?不去!接著說正經的,古代聖王出行都是為了工作,春天就看看春耕情況,哪家農戶沒錢買種子就發點兒救濟金;秋天就視察一下秋收,誰家歉收了也給發補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