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1章 王帳舌戰(上)

三日之期很快就到,天剛蒙蒙亮的時候,淵男建已經離塌梳洗,吃罷一盆熱氣騰騰的肥羊湯,換上高句麗官服,他氣昂昂地登上一輛高車,在百余名突厥騎士的護持下,向著王帳而去。

車轔轔馬蕭蕭,淵男建端坐在車廂內閉目養神,腦海中反復回憶著早就已經想好了的說辭,誓要憑借一張利口說服突厥汗國的大小頭人,讓余長寧無言以對。

過得片刻,馬車停在了王帳之外,淵男建右手一伸掀開車簾,躬著身子從車廂裏走出,輕捷利落地跳到了地上。

環顧一周,王帳周圍甲士林立,大旗飄飄,頭戴狼皮帽的蒼狼衛身著翻領羊絨長袍,腳蹬鹿皮長靴,手按腰間彎刀肅然而立,一動不動恍若石雕木俑。

淵男建知道這支蒼狼衛乃是甄雲精心打造的精銳之師,個個驍勇善戰都有以一敵十之能,即便數千大軍與蒼狼衛對陣,也沒有多少取勝的把握。

蒼狼衛首領思其那早就守在了帳口,眼見淵男建到來,他立即不卑不亢地上前作禮道:“特使,敝國大小頭人都已經在帳內等候,請特使入內。”

聞言,淵男建精神頓時為之一振,點點頭昂首闊步而入,剛行入帳內,便看到偌大的王帳已是擺滿了紅木長案,每張長案後都有一個突厥頭人盤坐,嗡嗡哄哄的議論聲不斷響起。

突厥並非是一個王權至上的國家,突厥汗王在國中的地位相當於部落盟主一般,除了本部落外的其他部族,汗王並沒有太多管轄的權利,這一點倒與周朝天子頗為相似。

而在重大問題的決斷上,汗王盡管能夠一言九鼎,然若以這種大集會的形勢召集所有部落頭人前來商量,無疑於是將決定權交給了所有人,這也是淵男建感到振奮不已的原因,如果今日他能夠憑借一番說辭得到這些頭人們的認可,即便甄雲有心偏袒余長寧,那也是毫無用處。

乘著還有一些空閑時間,淵男建殷情地與相熟的頭人們打著招呼,希望他們能夠在待會的辯駁中支持自己,然而就在此時,思其那突然走了進來,亢聲高呼道:“國師到……”

話音剛落,大帳中陡然一片寂靜,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落在了帳口,注視著那名英挺俊朗的青年大步走了進來。

今日,余長寧頭戴一頂紗羅制成的平式襆頭,襆頭飄帶很自然地垂在腦後,身上穿的卻是一件紫色圓領袍衫,腰間圍著細長的白玉帶,正是大唐三品以上官員的紫袍官服,整個人英偉不凡氣宇軒昂,站在那裏猶如一棵挺拔的松樹。

余長寧離開突厥已有兩年時間,與在座的許多頭人都是素未蒙面,不過他的大名卻在漠北如雷貫耳,說是誰人不識君也不為其過。

於是乎,部落頭人們全都站了起來,對著余長寧行得一個甩手禮,整齊地亢聲道:“見過國師。”

沒想到余長寧竟如此受這些頭人的尊重,淵男建猶如被一盆冷水當頭澆過,全身冷冰冰的一片,心裏愈發沒有把握了。

余長寧揮手笑道:“諸位頭人不必多禮,余長寧今日至此,乃是以大唐特使的身份前來,國師這個稱呼就毋須提了。”

話音剛落,立即有人大笑道:“在突厥人心中,不管國師在大唐身居何職,你永遠都是我們的國師。”

旁邊一個胡須虬結的壯漢高聲附和道:“賀次兄說得不錯,國師,你在大唐終究為臣,每日都要對著那李世民拱手叩拜,豈不膩煩乏味?不如脫下這身大唐官袍留在突厥,為汗王總攝國政,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這才是英雄之舉。”

聞言,余長寧大感哭笑不得,正在這個時候,帳外又是一聲高亢的宣呼:“汗王駕到”。話音剛落,突厥汗王甄雲已是步履輕快地走了進來。

穿過甬道步上三極台階,甄雲落座在了高大的青銅王案之後,接受著帳內所有人的參拜。

余長寧偷偷瞄得一眼,甄雲玉顏肅穆神情威儀,雙手扶案肅然跪坐,那高高在上的王者之氣顯赫而又孤立,如同一只威風凜凜的雌虎統領群雄,想及昨晚她在床榻上的萬般風情,余長寧不禁暗暗一笑。

環顧一周,甄雲的視線並沒有在余長寧的身上停留,她平靜而又清晰地開口道:“諸位頭人,今歲春季大唐征調大軍二十萬,遠征高句麗,一路攻城拔寨勢如破竹,如今高句麗危若累卵滅國在即,當此之下,高句麗大對盧淵蓋蘇文派出特使前來,懇請突厥出兵相助,而李世民亦是派出特使,想要與我們結盟,今日本王邀請兩國特使共同前來王帳,各自陳述理由,如何決斷還請各位頭人們斟酌。”

說完之後,甄雲揮了揮手,對著淵男建淡淡道:“高句麗使臣,先說說你的理由吧。”

淵男建心知現在乃是決定高句麗命運的關鍵時刻,對著甄雲深深一躬後,亢聲開口道:“尊敬的汗王,尊敬的各位突厥頭人,中原有一句叫做“唇亡齒寒”,意思是說嘴唇沒有了,牙齒就寒冷。用於比喻雙方休戚相關,榮辱與共。以在下看來,如今突厥汗國與高句麗之間,便可以用唇亡齒寒來形容。這並非是在下危言聳聽,諸位不妨想想看,大唐立國區區三十余年,卻屢展兵鋒侵略周邊諸國,東突厥、吐谷渾、高昌國、百濟國,一個個強大的國家被大唐鐵騎硬生生地抹去,成為了只存在於史書上的名字,如今,膽敢正面抗衡大唐的國家,只有突厥汗國、吐蕃,還有我們高句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