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九章 風月場老手

張母呂氏聽張原說求學三月都要住在會稽王家,有些不喜,兒子長這麽大還從沒離開過她一日,說道:“我兒在家住慣了的,這到別人家去,只怕諸多不便。”

張原道:“母親不必掛心,兒子能照顧好自己,隔個三、五日就會回家一趟的,謔庵先生家也不遠,不過七、八裏地。”

張母呂氏也知兒子學業要緊,沒再多說,當夜幫兒子收拾好衣物、文具,次日一早命石雙挑了,送張原去會稽王思任府上,讓小奚奴武陵也跟去侍候少爺,本來打算叫一乘藤轎來送張原去,張原不肯,說要步行。

張母呂氏送到竹籬門外,叮囑兒子初五那日一定要回來,又叮囑說早晚天冷莫要著涼、讀書不要讀得太晚要多養眼,又擔心兒子不習慣王家的吃食怎麽辦,說話難免有些絮叨,張原笑道:“母親,兒子這算不得什麽遠行,還沒離家十裏呢。”

張母呂氏笑道:“好了,不說了,你們去吧。”看著兒子和武陵在前、石雙挑著行李在後,三人繞過府學宮不見了,這才轉回內院,先到西樓書房看看,書桌筆墨紙硯都收走了,兒子不在家,四下裏就顯得空空蕩蕩的,沒有了那些讀書聲,還真是不習慣——

又想:“兒子書讀得好、八股文作得精彩,以後還要赴杭州鄉試,還要進京參加會試呢,那才是真正的遠行,那時我可不更要放心不下?”

正自出神,忽聽穆真真的聲音問道:“太太,少爺就走了嗎?”

張母呂氏轉頭一看,穆真真站在書房門外天井邊,微微躬著身,顯得背上的竹簍頗為沉重。

“真真你怎麽這麽早就來了,有事嗎?”

張母呂氏走到門外,見這墮民少女白裏透紅的面頰浸出薄薄一層細汗,腳上的草鞋滿是塵土,顯然是走了很遠的路。

穆真真扯起袖口擦了一把汗,微微有些氣喘道:“少爺喜歡吃橘子,這要到會稽讀書好幾日不回來,小婢就去碼頭接了一簍橘子好讓少爺帶去——太太,少爺幾時走的?”

西興運河碼頭來去二十多裏路啊,真是個傻孩子,橘子哪裏買不到,要這麽急急的趕來!

張母呂氏心下感動,說道:“才剛轉過府學宮,你快去,能趕上。”

話音未落,穆真真轉身就跑,追出府學宮以東一裏地,快到府河了,終於看到了張原的背影,忙喚道:“少爺——張家少爺——”

張原止步回頭,見穆真真大步奔來,到了近前這墮民少女突然顯得有些羞澀,說道:“小婢給少爺送橘子來了。”

張原見穆真真滿頭大汗的樣子,感其心意,也不多說,只是喜道:“好極,我正好帶到會稽去吃。”

石雙放下挑子,將兩籃行李並作一頭,另一頭裝上三十斤橘子。

張原道:“真真你還沒吃早飯吧,到我家吃去,記住,常來看看我母親。”

穆真真心中歡喜,脆聲應道:“少爺放心,婢子每日都來。”

張原說了聲:“好。”向穆真真擺擺手,轉身向府河東岸的會稽縣城而去。

主仆三人來到杏花寺東頭的王思任府上還只是辰時初刻,王思任的管家迎著,說:“張公子來得這麽早,我家老爺才剛起床。”領著張原進到內院西側的幾間廂房,指著其中一間道:“這是我家大公子住的房間,大公子去年赴南京國子監讀書,這間房就空下了,老爺昨日吩咐,張公子來就住這一間,張公子書僮也安排了一張小榻,其余日常用具都是齊備的,張公子看看若還有什麽要備置的盡管吩咐小人。”

張原看了看,房間窗明幾凈,一應器物也收拾得幹幹凈凈,笑道:“管家辛苦了——小武,給王管家買壺酒相謝。”

武陵便將事先封好的六錢銀子送上,王管家不肯收,張原道:“我在此求學,以後還有多勞煩管家之處,若管家兩壺酒錢都不肯收下,那我以後想請管家幫忙都不敢開口了。”

王管家見這少年人謙和有禮,說話也委婉,心下頗喜,收了銀子道:“如此小人生受了——張公子可曾用過早飯?哦,那張公子先在這裏等著,小人去看看老爺好了沒有。”

石雙將筐內行李和橘子搬出,就辭了少爺先回去了。

張原走到門前打量著這小院,小院呈長方形,左邊院墻下有一座八尺高的太湖石,孤峰聳起,奇峭淩厲,太湖石下面種著幾株雁來紅,深秋季時節,雁來紅葉片鮮艷奪目,葉底還有一枚枚小卵一般的漿果,靠右是隔墻,有一扇月洞門,門是從那一側開的,此時木門緊閉。

張原心道:“這是內院西側,月洞門那邊應該就是謔庵先生與內眷的住所了,呃,這是西廂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