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九章 將飲茶

張萼做事風風火火,一刻也等不得的,出了眼鏡坊,就回狀元第吩咐劉管家挑選兩個曾經去過南直隸的家仆,連同一個鏡匠,三個人帶上五百兩銀子雇船前往海州采購水晶石,這五百兩銀子是張原出的。

午後,張原在書房練習小楷,履純、履潔兩個小孩兒嬉鬧了一上午,這時被哄著睡午覺了,陽光微斜的天井四周安寧靜謐,黃棠棣、白荼蘼芬芳暗吐,浮躁的心靜下來,柔軟的筆尖在鉛山竹紙上書寫,一個個蠅頭小楷串串而出,字越小越見筆下的功夫——

穆真真走到門邊叫了一聲:“少爺。”

張原擱下筆問:“何事?”

穆真真道:“少爺若沒什麽吩咐的話,婢子和爹爹這就回三埭街了。”

張原道:“急什麽,何典史說了的,四月中旬前不會招你爹爹聽差——等我寫完這頁字,我還吩咐他有事。”

穆真真應道:“好,婢子這就讓我爹爹等著。”

張原練了半個時辰的字,穆真真進來收拾筆墨,去青浦的這些天都是穆真真幫張原做這些事,這墮民少女非常細心,比如張原說過寫過字的毛筆應立即清洗,清洗後不要把毛筆的水甩幹,應懸於筆架讓筆尖的水自然滴落、晾幹,穆真真就一直都是這麽做的——

小丫頭兔亭在門邊探了一下腦袋,見真真姐在做這些事,她便悄無聲息地走了,這些日子兔亭的事情也不少,白騾雪精是她照料,西樓這邊灑掃除塵也都是兔亭的事,還要給後園的茉莉、僧鞋菊這些花草澆水捉蟲,今年她十一歲了,衣服也要自己洗——

張原洗凈手,對穆真真道:“我先去和母親商量一下,等下再來前院。”

張原來到南樓上,母親呂氏和姐姐張若曦正促膝坐著說話,張原道:“母親,兒子有事要稟知母親。”

張母呂氏搖頭道:“你就是事多,這一趟去青浦,路上又惹了那麽多事,為娘聽說杭州打行的人要打你,真是吃驚。”

張原道:“兒子不是有真真父女護著嗎,安然無恙,姚訟棍這是搬石頭砸自己的腳。”

張母呂氏道:“不管怎麽說,你以後都要少惹事,安安心心讀書,聽到沒有?”

張原應道:“兒子知道了。”心想:“木秀於林,風必摧之,我這是與風波相抗啊,以後科舉入仕若想有所作為,總還有種種沖突波折的,讓母親擔心也是難免的事。”

張母呂氏問:“說吧,有什麽事?”

張原道:“兒子想讓穆真真先留在這邊,明年兒子若能補了縣學生員,再讓真真的爹爹穆敬巖也留下,那時兒子可以免除兩個人的賦役。”

張若曦含笑道:“真真服侍小原很細心的,小原也應該有個貼身婢女服侍了。”

張母呂氏沉吟了一下,對張原道:“你先下去一會兒,我和你姐姐商量商量。”

張原心道:“這多大的事啊,還要和姐姐商量。”依言下樓,在天井邊等著。

張母呂氏從廊欄間隙望著樓下的兒子,問女兒張若曦道:“若曦,你弟弟這些日子是不是和真真——和真真——”一時不好措詞。

張若曦知道母親想說什麽,輕笑道:“母親把小原支開卻原來是要問這個啊,他們來青浦的路上我不清楚,這次回山陰,雖是同艙室,倒是各自歇息的,想必還沒有那事。”

張母呂氏笑道:“那就好,張原才十六歲,身子骨沒長結實,不應過早行房事,真真看著身量高,其實也還小,才十五歲。”

張若曦問:“那母親的意思是?”

張母呂氏道:“還是明年再讓真真住到這邊來服侍張原吧。”

張若曦道:“那也好,小原今年也要靜心讀書的。”

張母呂氏便招手讓兒子上來,說道:“真真要給她爹爹洗衣做飯的,還是明年再與她爹爹一起搬來吧,若是真真爹爹外出聽差那就讓真真待在這邊,如何?”

張原哪裏知道母親是擔心他會縱欲傷身,穆真真是那樣狐媚的人嗎?點頭道:“兒子但憑母親作主——還有一事,兒子想在後園面向投醪河那一面建幾間磚木房,以後或許會有一些同學友人到訪,兒子住內院往來不便。”

張母呂氏道:“這當然好,只是家裏能支用的銀子只有二百來兩,怕不夠用。”

張若曦笑道:“母親不用擔心,小原他有錢,杭州鐘太監送了他一千兩銀子,這事我還沒來得及向母親說呢。”

張母呂氏驚道:“好端端的人家內官為何送你這麽多銀子?”

太監邱乘雲送了鐘太監三千兩銀子,鐘太監又送了一千兩銀子給張原,事情經過頗為曲折復雜,張原不想母親說他多事,只好輕描淡寫道:“鐘太監與另一個姓邱的太監有些糾紛,兒子給他們想了個兩全之策,二人都很滿意,所以鐘太監定要送我銀子,不收就是看不起他,兒子只好收了,想著有所回報,西張的三兄張萼不是有一架望遠鏡嗎,那鐘太監也喜歡新奇之物,兒子就想制作出同樣的望遠鏡送那鐘太監,剛好三兄也正想開一個眼鏡作坊,兒子便與三兄合夥,出銀五百兩,還要派人去南直隸采購水晶石,不過這些事都由三兄張萼操辦,兒子並不多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