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一〇章 宜將剩勇追窮寇

能柱、馮虎打人全靠力氣大、手腳快,還有就是出敵不意先下手為強,而穆敬巖的身手卻讓柳敬亭暗暗稱奇,把哨棒當槍使,既準且快,柳敬亭沒想到張原手下的這個黃須大漢有如此武藝,還好前日沒答應張萼與這黃須漢較量——

一個董府清客、五個董氏家奴、六個打行青手,不到半盞茶時間,全部抱腿捂頭在陸府門前的青石地上打滾哀嚎求饒,張萼很有宜將剩勇追窮寇的氣勢,吼道:“別以為跪地求饒就不打了,沒那麽便宜的事,照樣打。”親自持棍來抽,抽得手酸才作罷——

陸府大門打開,陸韜領著十幾個健壯家仆走了出來,張萼將棗木短棒丟在地上,叫道:“陸姐夫,就這麽幾個無賴光棍就能把你家門堵住,你陸氏也太——”張萼好歹給陸韜留了點顏面,後面的話沒說出來。

陸韜臉有愧色,說道:“慚愧,慚愧,我弟養芳還在松江獄中,實在不敢與他們動強啊。”董氏以陸養芳淫辱婦女罪該發邊衛充軍相威脅,寵愛幼子的陸兆珅夫婦一籌莫展。

張萼道:“怕什麽,這不就打了嗎,陸養芳,哼哼,那種人死在獄中最好。”

陸韜好生尷尬,向張萼拱拱手,走過來與張原、張岱、金瑯之等人見禮,張原道:“姐夫,姐姐和履純、履潔都回來了。”

張若曦這時下了帷轎,牽著兩個孩兒含淚上前,陸韜見嬌妻愛子歸來,自是喜不自勝,半年不見,履純、履潔都長大了一些,小兄弟兩個拉著陸韜的手叫著:“爹爹,爹爹。”

五歲的履潔仰著小臉看爹爹陸韜,說道:“爹爹你瘦了——”

這一句話讓陸韜和張若曦都淚流滿面,青浦陸氏這數月來的日子艱難啊,董氏催逼那六百畝桑林,致使采桑養蠶幾乎停頓,陸氏門下的蠶戶、織戶損失巨大,綢緞生意幾乎全斷了,陸韜焦頭爛額,能不消瘦嗎!

武陵走到張原身邊,說道:“少爺,那個董氏清客就是去年跟著董祖常上龍山的,這人不是好東西。”武陵那次挨了董祖常一耳光,記憶深刻,這清客當時向武陵打聽商小姐的事,還要給武陵十幾文錢——

張原讓穆敬巖把那個董氏清客拎過來,這清客見張原等人是生員,叫道:“我也是堂堂生員,你們毆打我,我定要——”

“啪”的一聲,這清客劈面挨了一棒,唇破齒落,滿嘴是血,大聲慘叫起來。

張萼揮舞著棗木短棒怒叫道:“你這董氏走狗,竟然還是生員,我偏打你。”劈頭蓋臉又是一頓狠抽,打得那清客抱頭連喊饒命。

張原道:“把這些人都捆起來。”

十幾個陸氏家仆找來繩子將這些董氏家奴和打手捆了個結實,陸氏家仆這些日子也憋屈至極,這時一邊捆人一邊拳打腳踢泄恨。

陸韜將張原等人迎進正廳,吩咐廚下備酒菜開宴,陸韜對打了董氏的人還是頗為擔心,這些人捆綁在門墻下,不知如何收場?

張原道:“姐夫不必憂慮,先把這些人綁著,看看青浦知縣如何處置,姐夫先讓人把楊石香請來。”

張原上次就從姐夫陸韜的信中得知,青浦原縣令李邦華三月初調任山東參議,繼任的縣令名叫王善繼,萬歷三十二年甲辰科進士,雖不是董其昌門生,但為人不如李邦華剛直,只知奉迎董其昌和黃國鼎,董氏家奴和打行青手隔三岔五來陸府騷擾,陸韜幾次送拜帖去縣衙申訴,王善繼不聞不問,這明顯助長了董氏家奴的囂張氣焰,現在竟敢堵門丟石頭了,青浦陸氏的家主陸兆珅好歹也是舉人出身的本地大鄉紳啊,竟被這般欺淩!

當然,陸兆珅現在癱瘓了,不能上縣衙公堂說理了。

……

張若曦帶著履純、履潔去見翁姑,那陸兆珅三個月前中風癱瘓,起先連話都不能說,經松江名醫精心醫治,現在能開口說話了,只是口齒有些不清,這時坐在一張圈椅上,膝上蓋著薄毯,看著兩個孫兒向他磕頭,老淚縱橫,嘴裏含含糊糊也不知說些什麽——

一旁的柳氏道:“小純、小潔,大父叫你們兩個上前,大父要好好看看你們兩個。”

陸兆珅以往對家人頗為嚴厲,尤其是對張若曦,一向無好辭色,所以履純、履潔對這個祖父並不親近,這時見祖父眼神直愣愣、說話含糊不清、一只手也如雞爪一般,小兄弟二人都覺得害怕,不認識祖父一般,不肯上前,還是張若曦拉著他二人近前——

陸兆珅努力伸著尚能活動的右手摸了摸兩個孫兒的腦袋,說道:“我有佳孫,我有佳孫。”說話時,腦袋一點一點的,呆滯的眼神也有了點活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