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八二章 無癖之人不可交

聚在湘真館門前的齊王後裔有三十多人,先前被薛童、馮虎他們打得鼻青臉腫的那十個家夥也在其中,這夥廢王庶民、潑皮無賴這回準備充分了,個個手持棍棒,怒氣沖沖,不停地用棍子敲、用腳踢,要破門而入——

徽州名士汪汝謙不顧渾身傷痛,由兩個健仆的攙扶著,立在一株梅樹下堅持旁觀,他要看張氏三兄弟倒黴,只要張原比他慘,那他心裏就安慰了,簡直覺得他這頓打也挨得值。

“砰砰砰——”

為首幾個廢王庶民一邊砸門一邊怒叫:“開門,開門——”

“再不開門就點把火燒死你們!”

“……”

大門猛地向裏打開,一個踢門正急的家夥一腳踹空,跌了進去,被一人當胸踩在地上,掙紮不起來,門外那些廢王庶民只聽得“嘵嘵”聲響,這是拔刀出鞘聲,隨即就是刀光閃耀,有人厲聲喝道:“哪裏來的兇徒,敢在南都縱火行兇!”

湘真館門前的那群廢王庶民全驚住了:

飛魚服、繡春刀,這是錦衣衛啊!

尖帽、褐服、白皮靴,這是東廠番子啊!

一時間,門前鴉雀無聲。

一邊的汪汝謙也傻眼了,不明白怎麽回事,湘真館怎麽會沖出這麽多錦衣衛和番子?

柳高崖走了出來,聲音不高不低,剛好讓在場的每個人都能聽清:“一個都不許走,把名字報上來。”

十個錦衣衛力士和十個東廠番子迅速攔在兩頭,手中利刃映著舊院燈火明晃晃耀眼,一向欺軟怕硬的廢王庶民們頓時就慌了,為首那個家夥連連作揖道:“大人,我等乃齊王宗室,這——”

“住嘴!”柳高崖喝道:“宗人府有你們的牒譜嗎,兩百年前就已廢為庶民,還敢自稱皇族宗室!”

兩百年來,被廢的齊王這一支後輩子孫越來越墮落,到後來連識字的都沒幾個了,連取名也不按輩份,現在這些人只知道他們是太祖高皇帝第七個兒子的後代,還有,取名要帶個五行部首,其余一無所知,長期生活在社會底層,卻又好吃懶做,除了仗著祖宗曾經闊過欺負良善、敲詐勒索再無別的本事,這時被柳高崖這麽疾言厲色喝問,一個個目瞪口呆、倉惶相顧,卑怯下賤相盡露,所以說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柳高崖道:“一個個報上名來,從你開始。”朝那為首的漢子一點,那漢子叉手報名道:“小人朱由校。”

柳高崖先前已聽張原提醒過,這些廢王庶民取名多有犯諱,一般老百姓怕是真不知道朱由校是誰,但柳高崖是東廠七品掌班,又得張原提醒過,豈會不知道朱由校就是當今皇長孫的名字,冷笑一聲,喝命錦衣衛把這個“朱由校”拿下——

“朱由校”大叫:“小人犯了什麽王法!”

柳高崖道:“等下到了應天府衙你就清楚了——拿下!”

“朱由校”束手就縛,其余那些廢王庶民戰戰兢兢,一個個上前報名,柳高崖將那些“朱後照”、“朱大鈞”、“朱宣鎮”幾個一一捆綁起來,其余人盡皆驅散,這些廢王庶民氣勢洶洶而來,這時灰頭土臉而去。

張萼眼神好,早已看到梅樹下的汪汝謙,見汪汝謙要走,趕緊上前攔住道:“汪大名士,怎麽就要走,不進去小飲兩杯嗎?”

汪汝謙神色灰敗,先前支撐他的力量沒有了,只覺全身到處痛,站都站不穩了,由兩個健仆攙著,低著頭一聲不吭,一瘸一拐地往鈔庫街走,心裏沮喪到了極點——

附近舊院人家的女郎、婢仆圍觀的很多,張萼對柳高崖道:“這就是徽州大名士汪汝謙,想趁人危難納王微姑為妾,見人遭難則幸災樂禍,這樣的斯文敗類,實在是無恥之尤。”

張岱道:“今日之事,很快就會傳揚開的,看這個徽州大名士還有什麽臉皮再附庸風雅!”

一旁圍觀的舊院女郎這時紛紛過來向李雪衣和王微探問,一時鶯鶯燕燕,脂香襲人,又向錦衣衛控訴這班廢王庶民平日敲詐勒索之事,請求予以嚴懲——

柳高崖向張原拱手道:“張公子,在下這就要去應天府衙一趟,公子放心,這些家夥借他們豹心虎膽也不敢再來騷擾了。”

張原還禮道:“多謝柳大人,在下明日會來內守備府感謝邢公公、感謝柳掌班。”

柳高崖心下歡喜,這位張公子很善解人意啊,他知道邢公公與張原頗為相投,若張原肯在邢公公面前為他美言幾句,應該勝過他勤勤懇懇幹三年——

柳高崖領著一眾錦衣衛和番子押著那幾個廢王庶民去了應天府衙門,這時已經是亥時末,張原對張岱、張萼道:“大兄、三兄,夜已深,我們也該告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