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三九章 風雪夜歸人

掀開簾幕出了蔚泰酒樓大門,卻見大雪紛紛揚揚,在茫茫夜色下隨風漫卷,有幾片雪花撲沾到張原臉上,點點冰冷,凝目看,燈籠光照所及之處,是一片朦朦的白,看來這雪已經下了一陣了。

錦衣衛百戶甄紫丹跟出來道:“張修撰,卑職給你找輛馬車去。”

張原道:“不必找車了,此去李閣老胡同不過三、四裏路,走路不須兩刻時就到了,不過還是要請甄百戶差個校尉送一下,不然遇到巡城力士把我主仆三人當作歹人抓起來那可冤枉。”

甄紫丹笑道:“哪個不長眼的敢對狀元公無禮——就讓卑職送張修撰一程吧。”難得有和狀元公攀交情的機會,甄紫丹當然不會怠慢,張修撰現在是東宮講官,十年二十年後怕不就是一個張閣老。

一行人都戴上寬沿竹笠,冒著大雪往石廠街行去,剛橫穿西長安街,就聽得石廠街路口有爭執之聲,張原耳力極佳,辨出是老仆符成和少年薛童的聲音,趕忙揚聲道:“符叔、薛童,我們回來了。”趕到近前,見是符成和薛童被幾個巡城力士圍著訊問——

卻原來是商澹然見宵禁鼓響之後還不見張原回來,就讓符成和薛童到會同館去探看,商澹然是想即便遇到巡城的軍士,符成和薛童是一老一少也好說話,二人才走到石廠街這邊就被巡城的錦衣衛力士攔住,巡城力士知道這李閣老胡同裏住的不是翰林就是六部高官,聽說是張狀元的家人,倒沒難為符成和薛童,就是攔著不讓他們出街口——

甄紫丹一直送張原主仆五人到四合院門前,張原邀甄紫丹入內小坐、喝杯熱酒,大雪紛飛下,甄紫丹隱隱聽到四合院內有女子的說話聲,想必是張修撰家的女眷在等候張修撰歸來,便道:“時辰不早,卑職不敢打擾,明日若案情有了結果,再來報知張修撰。”

張原道:“那個姓翟的掌櫃和夥計孫二力定是有古怪,你們好生查問,正陽門外的書生和啞巴侍從更是關鍵人物,抓獲功勞不小。”

甄紫丹一聽,精神大振:“那卑職也趕去正陽門外。”辭別張原,帶了幾個錦衣衛校尉大步往正陽門去了。

張原進到自家金柱大門,摘下竹笠在廊柱上輕輕一磕,笠上的積雪簌簌而落,笑對迎出門廳的澹然、王微等人道:“柴門聞犬吠,風雪夜歸人。”

商澹然聽張原言語輕松,也就放心了,對王微、穆真真笑道:“狀元郎拐著彎罵我們——”

……

錦衣衛百戶甄紫丹領著一幹校尉冒雪奔出正陽門外,這時已是亥夜時分,南城兵馬司的一個姓趙的副指揮使領著三個吏目、十六名差役,分作四隊對正陽門外城的客棧進行逐一查訪,一個書生因為有一個啞巴隨從應該是比較好找的,北京的所謂外城,只有正陽門外這一方外城築起了城墻,其他三面並沒有城墻,單這正陽門至永定門的外城就不比整個內城小多少,客棧數百家,這一家家敲門問訊要查到什麽時候,而且不可能一一搜檢住店的客人,只能是向掌櫃、夥計詢問,這其中就可能出差漏——

甄紫丹跟著那姓趙的指揮使查訪了兩家客棧,忽然一拍大腿,帶著四個校尉轉身就走,一個校尉問:“大人,我們不查,那功勞豈不歸了兵馬司?”

甄紫丹道:“這幾百家客棧,一家家查去,查到天亮也查不完,那翟掌櫃不是拘押在錦衣衛嗎,讓他開口說是哪家客棧豈不省事。”

校尉道:“翟掌櫃不知那書生和啞子住處也是有可能的。”

甄紫丹道:“看那翟東勝、孫二力被張修撰問得支支吾吾的樣子,若說他二人心裏沒鬼,誰信?似這等奸猾之徒不用刑哪裏肯招。”

甄紫丹回到千步廊西邊的錦衣衛衙門,分別提審翟東勝和孫二力,翟東勝死咬住不知“童賢弟”落腳處,忍受釘指之刑也不說,但那孫二力卻是受刑不過,竹簽釘指雖是皮肉傷,但那種疼痛極為難熬,孫二力招認是翟掌櫃給了他二十兩銀子,讓他先慫恿杜二毛去故意和朝鮮人起爭執的,待杜二毛出來後,他把杜二毛叫到樓梯小間,用端菜碗的托盤朝桂二毛腦後連劈,打死杜二毛後,再拖到樓廊上叫嚷起來,待那幾個朝鮮人出了房間,他就把托盤放在那房間的桌底下,翟掌櫃許諾事成後再給他六十兩銀子——

甄紫丹問:“翟東勝為何要陷害那幾個朝鮮人?”

孫二力跪在冰冷的磚地上,象猴子一般兩手提在胸前,十指十垂,痛啊,答道:“翟掌櫃說那朝鮮蠻子與他有仇,所以翟掌櫃要報仇。”

甄紫丹又問:“你可知傍晚與翟掌櫃一起飲酒的那位帶著啞巴侍從的書生是什麽人?住在正陽門外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