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四一章 自討苦差

錦衣衛百戶甄紫丹對張原甚是敬服,昨夜蔚泰酒樓殺人案,若無張原在場,他和南城兵馬司的人都不會追查到掌櫃翟東勝及其幕後主使的女真人頭上,最大的可能就是拿一個朝鮮使臣的伴當來抵罪結案,是張原的睿智和細心,女真人的離間計才未能得逞,所以甄紫丹向千戶王名世請示之後,特來向張原稟報案情進展,聽取張原的意見——

這時聽張原說紅臉書生極有可能是建州老奴之子,甄紫丹是又驚又喜,奴爾哈赤於年初建國稱汗,與大明分庭抗禮,這對自命為天下之主的大明皇帝而言是不可容忍的,但現在的萬歷皇帝已不是二十年前力主三大征的那個萬歷皇帝了,斂財、怠惰、老病和所謂的無為之治,讓萬歷皇帝得過且過,生怕大臣因遼事奏請撥內庫銀充軍餉,所以只是下詔切責奴爾哈赤,絲毫不作征伐的準備,當然,若不費銀子卻能嚴懲奴爾哈赤,那萬歷皇帝肯定是樂意的,所以說要是能抓到奴爾哈赤之子,再加上粉碎了東虜的離間計,有這兩件功勞,升官發財是肯定的——

卻聽張原又道:“抓到了昂阿巴,再想抓捕紅臉書生只怕很難了,打草驚蛇,蛇即逃竄,那紅臉書生極是狡詐,應該不是住在正陽門外,現在即便封鎖內城九門也已經晚了。”

甄紫丹道:“若在城中搜索不到,就請五軍都督府傳書山海關直至遼東各關隘,嚴查出關的可疑人等。”

張原道:“也只有這樣了。”心想:“若那紅臉書生真是皇太極,只怕很難抓到,皇太極足智多謀,事先預留了後路的——不管怎樣,這事應該可以讓朝中大臣們對奴爾哈赤的野心提高警惕,後金既已著手離間大明與朝鮮的關系,看來向大明動兵的時間不遠了,以前奴爾哈赤經常利用朝貢的機會了解大明虛實,現在已有五年未向大明進貢,改以奸細間諜來刺探大明朝政內幕,薩爾滸大戰的前奏已經開始了。”

甄紫丹就在玉河北橋橋頭向張原告辭,匆匆回到北鎮撫司衙門,千戶王名世正在向錦衣衛指揮使駱思恭稟報蔚泰酒樓的案情,甄紫丹也上前回話,駱思恭道:“此案重大,我要即刻進宮向聖上稟報。”錦衣衛是直接聽命於皇帝的特務機構,錦衣衛指揮使可隨時請求入宮覲見皇帝,不受內閣和六科給事中的限制。

駱思恭傳令五城兵馬司對於出城的壯年男子嚴加盤查,讓蔚泰酒樓的夥計在內城九門跟著監視,布置完畢,駱思恭整理衣冠,準備入宮,又對王名世道:“王千戶,把那三個朝鮮人送回會同館,妥為解釋,毋傷和氣。”

王名世就和甄紫丹請出朝鮮書狀官金中清和兩名伴當,解釋建州女真離間大明與朝鮮的陰謀,現已抓獲一個女真間諜,金中清這才放心,這當然沒什麽好埋怨的,還要誇獎大明官員辦事效率高,一夜之間就查明了案情真相——

王名世和甄紫丹送金中清三人回會同館,又到禮部向當值的禮部郎中說明了蔚泰酒樓之事,請禮部置酒為朝鮮使臣壓驚——

……

臘月二十四,黃昏時分,夕陽西下,雪色晴明,張原散衙後出了翰林院大門,突然聽得皇城內“砰砰”聲不絕於耳,起先吃了一驚,隨即醒悟:“今日是祭灶日,灶君上天,乾清宮開始放花炮了,這內城規矩多,非得宮中放過花炮後,小民們才可以燃放煙花爆竹,直到元宵結束。”

汪大錘和小廝白馬在橋邊等候張原,來福忙著置辦年貨準備過年、武陵忙書鋪的事,現在時常跟隨張原身邊侍候的就是汪大錘和商澹然陪嫁來的小廝白馬,白馬對張原道:“姑爺,這京城過年都還沒有咱們紹興熱鬧,若是在山陰、會稽,送灶王爺上天這日就有乞丐裝扮成鬼判,跳躍驅儺,小孩子又害怕又愛跟著看,這京城呢,只看到官差滿街亂躥,說是搜索建州奸細,卻趁機勒索商鋪錢財,什麽天子腳下啊,還不是照樣亂來。”

張原不禁搖頭,心想:“抓不到皇太極,倒搞得京中人心惶惶。”

主仆三人步行回李閣老胡同,經過會同館門前時,一個差役追上來叉手道:“張大人請稍等,禮部邵郎中有請。”另一個差役便急急忙忙往館裏去報信——

張原心道:“禮部郎中邵輔忠是浙黨骨幹,與姚宗文關系密切,不過邵輔忠與我葆生叔和內兄商周祚也有交情,但對我卻是比較冷淡——這邵輔忠找我有何事?”

在門前稍等了一會,就見邵輔忠和另兩位禮部主事陪著朝鮮使臣柳東溟幾人從會同館內走了出來,柳東溟趨步上前向張原長揖道:“多謝張修撰慧眼斷案,讓我等免遭女真奸人的誣陷,今日禮部置酒宴請我等遠臣,在下就想請張修撰一道赴宴,請張修撰一定賞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