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五一章 慕少艾

日頭西斜,已經是申時初刻,慈慶宮的三輛馬車轔轔駛動,就要離開東嶽廟,張原在路旁拱手相送,中間那輛馬車裏的皇長孫朱由校突然探頭道:“張先生——”

張原趕緊趨步上前,馬車停下,就見朱由校伸手出窗,遞出個木偶:“這是我制作的,送給張先生的小公子玩耍。”

張原雙手接過,見是個四寸長的木偶,五官四肢俱全,還上了漆,雕刻精致,四肢有小絲絳操縱,稍一牽動,木偶就舉手劃腳,還能點頭眨眼睛,表情生動——

張原心想若是換了張居正在此,只怕當場就會斥責十三歲的朱由校吧,尊貴的皇長孫怎麽能如此不務正業呢,當年萬歷皇帝十來歲時酷愛書法,練字比較勤,有一次寫了“弼予一人永保天命”八個字賜給張居正,張居正就批評說皇帝不應該在書法上花費過多精力,帝王之學當務其大者,所謂其大者就是四書五經和治國的學問了,不然的話象隋煬帝、宋徽宗皆能詩善畫,卻無救於滅亡——

張居正這麽一說,就把萬歷皇帝的一點文雅的愛好給掐滅了,大明臣子對皇帝的要求往往比對自己的要求高,寬於待己嚴於責人,他們要求皇帝做聖人,動輒彈劾,從這個方面來看,大明的皇帝也可憐,被那麽多雙眼睛盯著,道德虛偽和心理扭曲也就很難避免——

張原手捧木偶,面露笑意,說道:“殿下心靈手巧,真是讓人佩服,讀書寫字之余,有些其他愛好也無妨,就是不要誤了讀書。”

朱由校聽張原誇贊他,很是快活,說道:“鐘師傅每日督促我讀書寫字呢,早晚還練了太極拳強身健體。”

後面一輛馬車的鐘本華聽到了,心道:“你每日讀書、寫字、練拳加起來不足一個時辰,其余時間全是做木工活或者玩遊戲。”

這時,從朝陽門方向駛來兩輛馬車,有幾個仆人跟在馬車邊快步走,走在前面的一個仆人見到張原,喜道:“姑爺在這裏,正好遇上了。”

張原扭頭看時,見是內兄商周祚的仆人,行在前面那輛馬車緩緩停下,窗帷一掀,露出商景徽滿月般的笑臉,聲音脆如黃鶯:“姑父,我們都來了。”

張原朝小徽點了一下頭,向朱由校作揖道:“殿下趕緊回宮吧,多謝賞賜。”

朱由校睜大了眼睛看著對面馬車的那個前發齊額的美麗女孩兒,馬車駛離了還探著頭往後面看,客印月“嗤”的一笑,說道:“看不到了,快坐好吧。”拉著朱由校坐好,放下窗帷。

“嬤嬤,那女孩兒是誰?”

“不是稱呼張先生為姑父嗎,那就是張先生夫人的侄女了。”

朱由校“哦”的一聲,說道:“宮裏沒有這樣美的女孩兒呢,不知她叫什麽名字?”

客印月微有些醋意,說道:“等張先生再入宮進講時你問張先生就是了。”

朱由校有點不好意思,說道:“這,這不大好問吧,要不嬤嬤幫我問,可好?”

客印月笑了起來:“哥兒,你省省心吧,張先生的妻兄不就是都察院的左僉都禦史嗎,方才那小女孩兒定是商禦史的女兒,商禦史是四品官,是不能與皇室聯姻的,所以你不要再想那女孩兒了。”

朱由校茫然道:“這又是為什麽?”

客印月道:“老祖宗規定的,祖制。”心想:“若張原妻子的侄女能嫁給哥兒,那以後張原豈不是權傾朝野,不過這是不可能的,除非張原不做官,平民百姓的女兒才能做皇後做貴妃,官宦小姐根本沒有入宮的資格。”

朱由校別的不大懂,祖制卻是知道,祖制就是天條,絕不能違反的,不禁大感沮喪,小小年紀長嘆了一口氣。

客印月見皇長孫這副樣子,忍笑安慰道:“哥兒你是難得出宮,其實這天下美女多的是,以後你大婚選妃時,嬤嬤幫你挑,定要挑一個絕色美女為妻,好不好?”

朱由校點頭說“好”,卻有些意興闌珊。

……

張原自是不知美麗的小景徽這麽一露臉,就惹得十三歲的皇長孫動了愛慕之心,他看著那三輛馬車絡繹駛遠,心道:“客印月竟是號稱女真族第一美女的東哥,說出來都沒人信啊,讓東哥留在皇長孫身邊真的妥當嗎,東哥堪稱紅顏禍水,她訂了好幾次婚,但那些與她訂婚的女真部落首領都落得個敗亡的下場,她簡直是專門配合奴爾哈赤來統一女真諸部的,當然這個局面非東哥所願,奴爾哈赤也只是以得到東哥為借口來大動幹戈,萬歷四十六年奴爾哈赤向大明宣戰,把沒娶到東哥也算作明朝對他的迫害,著實可笑!”

又想:“那紅臉漢子滯留京中不去難道就是為了尋找東哥?紅臉漢子若是皇太極的話,那東哥就是其姨母,東哥到大明已有十余年,方才也遮著面紗,紅臉漢子不見得就能真確地認出了她,應是有些疑心,畢竟象客印月這樣身材高挑的女子是不多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