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七七章 景福宮之變

三百朝鮮軍士在險要之地兩面夾擊十三個建州女真,竟然還能讓三個女真人潰圍而出,而且這三百軍士還是平山都護府所謂的精銳,占了天時地利,又以眾敵寡,死傷卻如此慘重,綾陽君李倧深感在上國天使張原面前失了顏面,臉色鐵青,瞪視李貴,極是惱火——

張原為李貴緩頰道:“建州女真素來兇悍,跟隨納蘭巴克什來此的更是千中挑一的勇士,李都護所部浴血奮戰已然盡力,殿下莫要深責,好在納蘭巴克什生擒,建奴無一人走脫,大功告成——請李都護速速清理山道、設法救治傷者,嚴防走漏風聲,我們現在還要趕回接官廳。”

六名錦衣衛校尉押了那三個受傷的建州女真人過來,其中一人傷勢極重,甄紫丹向張原請示要不要救治?

張原微一搖頭,甄紫丹就命錦衣衛力士把那重傷的女真人拖遠,一刀結果了性命,丟在其他女真人死屍一起。

另兩個女真人一個傷在左臂、一個傷在右脅和右腿,錦衣衛已經給這二人簡單止血包紮,這二人已然精疲力竭,不再掙紮,只是怒目瞪著張原等人,那個傷了右脅和右腿的女真人年近五旬,身量中等,上唇兩撇黑須,下頜蓄著山羊胡,兩只小眼睛眯縫著,盯著張原道:“你是南朝使臣張原?”此人大明官話說得頗為流暢。

張原方才已得到客光先提醒,知道這個半老的女真人就是納蘭巴克什,又名額爾德尼,巴克什意指師傅,額爾德尼意指珍寶,此人是奴爾哈赤麾下第一文臣,掌管建州的典章文書,前幾年還創制了滿文,但女真人一向使用蒙文和漢文,而且識字的女真人百無其一,這種新創制的滿文只有幾個人能辨識,除了滿足奴爾哈赤要有自己女真族文字的虛榮心之外,其實毫無作用——

張原現在沒空理睬這個納蘭巴克什,只命人把納蘭巴克什和另一個女真人嚴加看押,光海君給奴爾哈赤的回書已搜到,要帶回大明作為光海君勾結奴爾哈赤的證據。

朝陽升起,已經是卯時三刻,今日上午安平君李祬將出城拜會張原,時間緊迫,張原和李倧要立即趕回接官廳,這一帶暫時封鎖,張原策馬經過北嶽山山道時,隨處可見斑斑血跡和斷折的兵刃,死屍和傷者已經清理搬開,尚余斷腿受傷的馬匹在嘶鳴——

張原方才為李貴以眾敵寡還傷亡慘重辯解,其實他心裏很清楚,朝鮮軍士的戰鬥力實在是弱,當年與倭人對戰時一擊即潰,二十多年過去了也沒長進,這北嶽山伏擊,三百精兵圍攻十三個女真人,若非地勢逼仄導致女真人的坐騎發揮不了作用、若非出使不能攜帶弓箭、長柄兵器和披戴盔甲,只怕這三百朝鮮軍士會戰死一大半,也阻擋不了納蘭巴克什突圍——

陽光從北嶽山東邊山口照進山谷,穆敬巖策馬跟在張原身邊,張原轉頭對穆敬巖道:“穆叔,見識到女真人的兇悍了吧,如果換了三百遼東明軍在此,形勢也好不到哪裏去,如今明軍的戰鬥力已不如萬歷三大征時。”

穆敬巖神色凝重,他在延綏邊衛待了三年,其他邊衛的戰力他不清楚,延綏衛的戰力他心裏有數,說道:“卑職現在才明白大人為何一直視建州為大敵。”

甄紫丹也說:“難怪張大人一路來對遼東邊備極為關切,奴酋建國稱汗,果然有些底氣。”

……

張原一行回到接官廳時遇到禮曹參判禹煙派人送食物來,見張原和綾陽君風塵仆仆從外面騎馬歸來,禹煙不禁面露詫異之色,張原笑道:“久靜思動,晨起由綾陽君殿下陪同到西郊跑了一圈。”

禹煙不疑有他,對張原道:“稟天使,安平君殿下將於辰時三刻由興仁門出城,接官廳這邊是不是也準備一下相關禮儀?”禹煙的意思是安平君李祬是未來的朝鮮國王,天朝使團理應尊重,不能大剌剌等著安平君來見。

張原道:“我即沐浴更衣,屆時親至城外與安平君殿下相見。”

禹煙聞言甚喜,趕忙回成均館稟知柳東溟和鄭仁弘,鄭仁弘譏笑道:“我聞大明有俗語雲‘有錢能使鬼推磨’,信然。”

柳東溟趕回城中布置禁衛親軍保護安平君出城,其余香亭、龍亭、儀仗、鼓樂昨夜就已安排好,都是可靠之人,絕不允許再出現黃海道那樣的意外。

接官廳中的張原沐浴後換上蟒袍、系上玉帶,阮大鋮過來見到張原蟒袍玉帶的鄭重模樣,奇道:“賢弟,這是皇帝賜你主持冊封朝鮮世子大典的禮服,為何今日就穿戴上了?”

張原道:“今日第一次見安平君,莊重一些為好——集之兄,我有一事要告知你,昨夜平山節度使李貴手下軍士巡邏時抓獲了幾個建州女真人,竟是奴爾哈赤的信使,奉命來見光海君的,光海君賞賜了禮物並有給奴爾哈赤的回書。”說著,把從納蘭巴克什那裏搜到的那封回書遞給阮大鋮看,這回書有朝鮮承政院的印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