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一曲鳳求凰

所謂蜀道難,難於上青天。李白的詩句雖然有些狂放和誇張,但這進蜀之路崎嶇難行,倒也不是虛言。因為馬車眾多,攜帶著大量的“物資”,蕭睿的隊伍行進非常緩慢。一路行來,蕭睿和玉環是輕車熟路,故路重走,但李宜卻可是生平第一遭入蜀。嚴格說起來,這也是她生平第一次出這麽遠的門。

一開始對於蜀中古道奇險景致的驚嘆瀏覽興奮勁頭漸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車馬勞頓之苦。她從小生長在皇家,出行則依仗前呼後擁,哪裏吃過如此苦頭。在蜀道上行進的第三天,她便有些吃不消,鬧起病來。

雖然李宜沒有了公主的爵位封號,但卻還是公主。公主病了,沿途的郡縣官員惶恐不安地派醫送藥,恭謹問安。或許是慢慢習慣了這種顛簸,也或許是蕭睿陪在她身邊的緣故,李宜服了兩服藥之後,便慢慢好轉起來。

蕭睿與玉環和李宜共乘一輛馬車,一路上與玉環親自照顧李宜服藥飲食,就在這車馬行進間,夫妻三人的感情其實又加深了一層。

“宜兒,益州城快要到了,等進了益州城便好了。”蕭睿笑了笑,“我們在益州城中有產業,還有一座大宅院目前還空著——我看這樣吧,就依皇上的吩咐,我們把家安在益州吧。你跟玉環兩人留在益州,我獨自一人去南詔和戎州赴任便是。”

李宜幽幽一嘆,“子長,都是宜兒這文弱的身子拖累了你,要不,宜兒留在益州,讓玉環跟你去南詔吧,你身邊也好有人照料起居。”

蕭睿心頭一動,他也有這個念想,但又怕李宜一個人留在益州孤單,所以才猶豫著沒有說出口來。

玉環搖了搖頭,“不,宜兒姐姐,我們一起留下,蕭郎要去為朝廷公幹,我們去了也是累贅。再說了,我娘也在益州,我留下也可照顧一下我娘。”

李宜深深地望著玉環,眼中閃出一絲感動之色,她明白,玉環這不過是隨便找了一個借口準備留下來陪她罷了。她緊緊抓住玉環的手,眼圈有些紅潤,“玉環,姐姐謝謝你。”

玉環柔聲道,“宜兒姐姐,我們夫妻三人一體,還這麽客套作甚?我雖然擔心蕭郎,但我更擔心你啊,你身體不好,如果將你一個人撇在益州,我這心裏又怎能放得下心?”

……

……

日頭漸漸西斜,隨著烈日的隱去,不僅西邊的天際鍍上了一層漫天的紅光,成就了一片美輪美奐的火燒雲,這天地間的熱氣也消散了幾分。

夕陽的余暉中,車馬隊伍緩緩到了益州城外數裏處。蕭睿將李宜抱在懷裏,玉環正在給她喂著一碗清涼的酸梅湯,突然聽見耳邊隱隱傳來一陣悠揚婉轉的琴聲。隨著婉轉的琴聲,一曲清幽的歌兒唱了起來。

雲淡柳青水盈盈

淺草綠堤笑春風

莫憶往事無限恨

道是無情最有情

……

蕭睿心裏一顫,玉環俏麗的容顏上浮起一絲淡淡的感慨,幽幽道,“蕭郎,是憐兒姐姐,憐兒姐姐來迎接我們了——這曲歌兒,豈不就是當日你寫給她的?”

李宜一怔,玉環俯身下去在她的耳邊輕輕講述著章仇憐兒跟蕭睿的一切過往,就在兩女復雜的神色中,蕭睿心中感慨著,慢騰騰地下了馬車,站在塵土飛揚的官道上向益州城墻的方向望去。

城門一側的草地上,靜靜地停著章仇家的那輛黑色馬車,依舊是那匹棗紅馬。而那個依稀可辨的俏麗身影,正趺坐在綠草幽幽之上,聚精會神地撫著琴弦。

蕭睿擺了擺手,車馬停止前行。令狐沖羽在馬上掃了蕭睿一眼,便垂下頭去。此時此刻,他也想起了一個已經深深鐫刻在他心底的女子。

蕭睿緩緩前行,任憑清風吹拂起自己額前的亂發。

悠揚婉轉的琴聲突然變得纏綿悱惻起來,章仇憐兒那傷感落寞的心聲透過無聲的琴弦在蔥白一般粉嫩的指尖上跳躍著,舞動著,傾訴著。

“鳳兮鳳兮歸故鄉,遨遊四海求其凰。

時未遇兮無所將,何悟今兮升斯堂!……”

“將琴代語兮,聊寫衷腸。何日見許兮,慰我旁徨。

願言配德兮,攜手相將。不得於飛兮,使我淪亡。”

一曲鳳求凰在章仇憐兒的指尖下如同高山流水一般地流淌著,那漫天飄飛的煙塵似乎都為這淒婉落寞的琴聲所感染,一點點地飄飛著,一點點地嗚咽著,一點點地圍著心情復雜的蕭睿纏繞著。

益州的護城河水無聲的流淌,章仇憐兒的心事隨著琴聲而靜靜地訴說。借著這首曲兒,她義無反顧地表達著自己的情愫,刻骨的相思。她沒有擡頭,她的心在顫抖,她已經感覺到了意中人的到來。

所有的士卒和馬夫雜役們,都被章仇憐兒那淒婉如泣如訴的琴聲揪住了心神,這些不懂音律的粗人,只知道他們的心很痛,他們的心弦被那空靈的琴聲糾結起來,都一起投射在那個俏麗的背影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