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僰寨血

蕭睿剛剛上得馬去,阿黛追了幾步大聲道,“欽差大人,阿黛還有事情要稟報大人。”

蕭睿緩緩撥轉馬頭,在馬上擺了擺手淡淡道,“有話請講。”

“大人,爨日進犯下滔天罪行,攻陷安寧城,不知大唐……”阿黛咬了咬牙,“如果大唐軍隊進剿爨日進所部,我們南寧州所部萬人爨兵原為先鋒!”

蕭睿玩味的掃了阿黛一眼,沒有說什麽,雙腿夾了夾馬腹,縱馬馳去。撂下阿黛一個人站在那裏,皺著眉頭退了幾步,避過了那馬匹揚起的煙塵。

“小姐,我們……”一個爨兵躬身道。

“這是一個很有意思的人……”阿黛黑紅的俏臉上神光湛然,“他似乎對我們有很深的疑忌,又似是不太願意管閑事……哼,南詔的人快要來了,我就不信,大唐能眼睜睜地看著南詔人將爨日進吃掉,占據安寧城。”

爨日進率兵殺進安寧城,大唐來沒有來得及做出反應,但那南詔的皮邏閣卻發現這是一個將勢力安插進爨區的絕佳機會,故而,他派軍1萬,打著為大唐將軍報仇的旗號迅速從太和城出發,向安寧城而來。

此刻安寧城裏的爨日進已經如那熱鍋上的螞蟻,坐立不安,憂心忡忡。一時沖動之下,他率軍攻陷了安寧城,誅殺大唐築城使以下百余人;但事後,他又陷入了深深地恐慌之中,擔心大唐的瘋狂報復。

令人感到惶然的是,他的大哥爨歸王已經率領其他爨人各部,明確跟他劃清了界限,斬殺了他派去南寧州求援的信使。暴躁的爨日進此時方才明白,他已經變成孤家寡人,成為爨歸王統一爨區獨掌大權道路上的一個犧牲品。

但爨日進不願意坐以待斃。他仍然試圖跟大唐緩和關系,謀求一條出路。是故,在得到消息之後,爨日進立即派1000爨兵疾馳姆瑪山寨,試圖將大唐欽差擄掠回來,以此作為跟大唐朝廷談判的砝碼。因為他探知,這位大唐欽差雖然職位不高,但卻是長安城裏深有背景之人,深得大唐皇帝的寵信。

然而,卻失敗了。面對失敗逃回去的爨兵,爨日進暴戾地咆哮著,揮舞著彎刀,當場就格殺了數人。如果不是心腹將領的阻攔,他沒準會將這數百人全部斬殺泄憤。他明白,在他的罪狀上又多加了一條“謀害大唐欽差”的罪名——如果落入大唐手中,自己連一絲活路的希望都沒有了。

就在這個時候,他得到了南詔人進軍的消息。投靠南詔——這已經成為爨日進最後的出路,但是南詔人肯不肯、會不會收留他,卻還是一個未知數。爨日進陷入了無休止的恐慌、疑懼和惶然中,情緒極度暴戾和敏感,以致於侍候他的蠻女一夜之間被他斬殺了四人。

走投無路之下的野獸往往會拼死一搏,現在的爨日進就是這樣一只走投無路的野獸。

※※※

爨區有爨人起事攻陷安寧城、殺害大唐將士,這當然是一件大事,可事兒再大,也歸劍南道節度使管轄,自己這個臨時的欽差似乎不必操這份閑心。可自己卻偏偏負有李隆基的另一重使命:聯絡爨人,扶植爨人,制衡南詔。

派去益州通報章仇兼瓊的人走了好幾天了,但益州的消息還沒有傳回來。是繼續等待旁觀,還是有所作為?這幾日,蕭睿一直在猶豫和徘徊——如果自己一旦插手,就完全陷入了這爨區的動亂漩渦中去,且還有可能會引起章仇兼瓊的不滿;可如果自己不插手,南詔人已經派兵往安寧城而去,其意圖非常明顯。假如爨區再橫插進南詔的一股勢力來,局面怕就更難收拾,自己肩負的使命如何完成?

戎州縣衙的後院,蕭睿站在院中的那棵老樹下,眼望著西南方向那蔚藍色的雲端天際,默然無語。令狐沖羽匆匆走了進來,站在院中向蕭睿躬身一禮,急急道,“大人,不好了,姆瑪山寨昨夜被爨兵血洗,全寨除那刃帶200名漢子進山捕獵僥幸生還外,自達仁長老以下無論老幼婦孺2000多口全部被屠殺。還有,還……”

蕭睿陡然一震,腦袋裏轟地一聲,“還有什麽?”

“姆瑪山寨的糧食被搶光,酒徒酒坊派去為姆瑪山寨運送糧食的車夫100多人也均被殺死在寨中……”令狐沖羽咬了咬牙,低低道。

……

……

那刃以及那刃率領的姆瑪山寨的200幸存的僰人漢子,猶如石雕一般跪在寨子外面,眼淚早已流幹,眼眶中流淌著無與倫比的仇恨和憤怒。

一股淡淡的血腥氣彌漫在空中,而在烈日的暴曬下,整個死氣沉沉的姆瑪山寨中升騰起若有若無的屍臭和縷縷硝煙。蕭睿慢慢靠近已經被焚毀的寨門,透過寨門那麽一瞥,眼前那極其慘烈血腥的一幕讓他幾乎暈厥在地。

到處是斷頭、斷手、斷臂和屍體的殘塊,遍地都是幹涸的血跡,姆瑪山寨“聖殿”前的廣場上,幾乎是一片屍體的海洋,間或能清楚地辨認出婦女和幼童。寨子的墻壁上,以及那陡峭的山壁上,都觸目可見模糊而醒目的血肉痕跡,一縷縷還未散盡的硝煙正在山寨內居民區裏飄散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