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章 張武陽

蕭睿離開當歸樓,又恢復了風流倜儻的闊公子形象。他從當歸樓所在的這一條街,一路穿過兩條繁華的街市,緩緩向蕭家走去。

一路上,鱗次櫛比的商鋪酒肆,酒香與酒香一起彌漫。沿街望著酒肆中大塊吃肉大碗喝酒的唐人,蕭睿心中很是感嘆,一個社會繁榮不繁榮,飲食業是否發達可謂是一個典型的表征。

蕭睿忽然想起現代社會某學者說過的一句話:一個人,活得好不好,一個國家,一個民族,活得好不好,胃口,是很關鍵的問題。唐人尚胡風,吃肉是主流。在地球上,凡食肉類動物,都兇猛,凡食草類動物,都溫馴。蕭睿心裏笑了笑,唐代的同胞們可能是從不斷侵擾中原的胡人身上得到啟迪,神農氏的草食主義,在唐代逐漸失去市場。

吃肉的唐人很豪放很強悍,所以大唐也很強悍。

這種邏輯未必是真理,但蕭睿覺得還是有一定道理的。

其實,事實上,如今長安城裏的西市、金街一帶,那裏的食肆、酒店、歌樓、舞榭、倡館、茶寮、戲場、雜市遍布,但最紅火、最熱鬧的去處首先是食肆,其次才是風月場所。

一路行來,在酒肆和妓館門口,那些打扮得粉妝玉琢、花枝招展的漢人歌女或者胡姬,玉臉生春,眉目傳情,囅然一笑,令人心旌蕩漾,向路過的行人揮擺纖手,令你舉步踟躕。那擺動的絳帶,曳地的長裙,袒露的襟領,潔白的肌膚,在撲面而來的香風裏,彌漫著這些歡場女子的荷爾蒙氣息。

浪漫的長安總是讓人百看不厭,蕭睿長長出了一口氣,加快了腳步。

但不遠處,兩條繁華商業街的交匯處,一個極大的空場上,傳來嘈雜的孩童嬉戲聲。蕭睿心裏有些好奇,放眼望去,一群七八歲的孩童圍攏著一個衣衫襤褸的壯年男子,男子手中正握著一個奇怪的物體。

蕭睿走上前去,站在孩童們的身後,被男子手中的東西所吸引。

木質的結構,做成了飛鳥的形狀,而兩條薄如蟬翼的羽翼張開,木鳥身上花紋凸顯,雕工極其細致和精美,就連那羽翼上的一縷縷筋絡,都栩栩如生。單以藝術的角度而言,這只木鳥也算是一個極不俗的藝術品了,極具觀賞價值。

只是,蕭睿馬上就發現,這並不是一個令人觀賞的藝術品。

因為他在木鳥展開的羽翼下,發現了兩個被緊緊捆綁在木鳥腹部上的類似於竹筒的物事,後端被泥巴封堵,一條寸許長的引信裸露出來。

蕭睿心頭一動,臉上浮現起古怪的神色。

他深深地打量著眼前衣衫襤褸面容汙垢的男子,慢慢陷入了沉思。可沒多久,他耳邊就傳來這些孩童們嬉笑的歌謠聲:“張瘋子,不上堂,學打棉,棉線斷,學打磚,磚對截,學打鐵,鐵生鏀,學持豬,豬會走,學養犬,犬不吠,學做鳥,鳥不飛……”

那漢子不耐煩地眼珠子一翻,罵道,“滾滾滾,都滾蛋,小屎孩子知道個屁……”

孩童們一哄而散。漢子疲倦地活動了下腰身,眼中的失望之色溢於言表。他連續半個月在這裏擺攤賣木鳥了,但沒有一個人感興趣,這生意兒根本就開不了張,反倒是引來一群好奇和看熱鬧的孩子。

這漢子叫張武陽,長安人氏,是遠近聞名的張瘋子。說他瘋,倒不是說他神經有問題,只是此人癡迷於奇技淫巧,迷戀上一些古怪物件,十多年如一日,讓周圍的人很不理解。是,會跑的小豬,會飛的小鳥,可這些東西也就是一孩童的玩具,還能當飯吃?

張武陽多年不務正業,父母過世後指望姐夫一家養活。可最近,他姐夫一家搬家去了江南,他又不願跟去,只好留在長安城裏。沒幾天,他姐姐留下的那些銅錢就被他花了個精光。沒錢吃飯,餓肚子了,張武陽這才拿著自己制作的小物件出來擺攤售賣。

可惜,這個時代雖然沒有追逐小販的城管,但唐人卻沒有人願意花銅錢去買一個據說能飛的小木鳥。所以,張武陽已經兩天沒有飯吃了。

張武陽咒罵著起身要離去,卻發現了面前有一個衣衫華麗的貴公子擋住了他的去路。

“你,你要作甚?”

“你這木鳥會飛?是不是要點燃那竹筒後的引信?”蕭睿緩緩問道。

“是啊。”張武陽奇怪得看了蕭睿一眼,禁不住往後退了幾步。他是窮苦人,可惹不起有錢人的少爺,在他看來,眼前的蕭睿似乎就是一個尋樂子的有錢人少爺,以致於他沒有發現蕭睿眼中閃爍著的那一抹狂喜之色。

“你點燃它我看看,如果能起飛,我就買了。”蕭睿眉梢跳動著。

張武陽一看來了買賣,興致馬上就提高了起來。他嘿嘿笑著,將手中的木鳥小心翼翼地放在地上,然後用火石點燃了兩根竹筒後面的引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