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要打炮,先讀書

揚州十裏長街旁邊,原先屬於武銳軍的大營盤子,今兒開始就一分為二了。最靠東面原來武銳右軍的營盤,包括一個面積頗為可觀的校場,全都歸了新鮮出爐的炮軍所有。這裏原來是可以安置兩三千人的大營,現在就給陳德興麾下的六百幾十人使用。至於余下的一千三百余軍額,還需要些時日才可以募集起來。雖然只有六百多人,但也是堂堂一軍的架子,各級將佐自是不能少的。當日瓊花樓上和陳德興義結金蘭的二十一人,都是換了武官的袍服,腰懸寶劍,據案而坐在炮軍都統制的大堂之上,等候著剛剛從撫司衙門領到了正式的將令,成了一軍之主的陳德興給他們安排差遣。

而在陳德興之側,還多了一個頭烏紗軟帽蹼頭的文官,不是白面書生,而是個筋骨如鐵的黑臉漢子,正用淩厲的眼神打量著陳德興的這些義兄弟。

陳德興擡起右手,指著這位黑臉膛的漢子,對他的一幹弟兄們道:“這位是我們炮軍的管辦機宜文字,官拜從政郎的呂慕班,也是某家的安豐軍同鄉世交,某家在臨安時就常和呂世兄往來,不想今日能同在樞密相公帳下效力,真是三生有幸啊。”

姓呂,安豐軍人士,和將門出身的陳德興是世交——堂下幾個在軍中廝混多年的軍漢的心頭都冒出了另一個呂姓的大人物,安豐將門首領呂文德!

這個呂慕班就是呂文德的從子(侄子),名師虎,慕班是他的字,取義仰慕投筆從戎的班超。不過安豐呂家的子侄投筆從戎的不多,棄武從文的卻不少。可惜也大多是科場失意,呂師虎也不例外,一個從九品的從政郎還是靠呂文德的功勞萌補而來的。只是眼下單靠萌補出身的文官,如果沒有特別的機遇,是很難爬到高位的,哪怕有個名叫呂文德的叔叔也沒用——能萌補當官的主兒,誰沒有好爹好爺好叔伯?要是都能飛黃騰達,那就不是唯有讀書高的宋朝,而是上品無寒門,下品無世族的晉朝了。

所以即便是萌補入仕的文官,都不會放棄文章經義和科舉正途。如今開府兩淮的賈似道便是先萌補入仕,再中的進士。不過這個進士是極難考取的,整個大宋讀書人數以百萬,能夠金榜題名的,每一科不過五六百。別說是沒有多少文章底蘊的將門子,便是詩禮傳家的衣冠世家,出個進士都是非常了不得的大喜事。

因而在科場失意了幾回之後,這位望之不似文人的呂師虎就只好再從軍功路子上往上爬了。如今是亂世,宋朝又實行以文馭武的國策,文官們取得軍功的機會自然不會太少。如賈似道的父親賈涉便是萌補入仕後,靠著軍功一路升到淮東置制使兼知楚州的。雖然軍功路子上升的文官總不如科舉出身的文官清貴,但也好過把文資轉成武階去帶兵……

“某等拜見機宜。”

堂下的“陳家班”兄弟,自是不敢怠慢安豐呂家出身的呂師虎,全都恭恭敬敬起身行禮。陳德興也是滿臉堆笑,將自己是這些弟兄一一介紹給了呂師虎。最後還一拱手笑道:“呂世伯,你能屈才來小弟這個草台班子,真是讓小弟喜出望外啊!今後這炮軍,便是小侄和世伯同掌了。”

陳德興的話說得客氣,還按照安豐將門內部的輩份稱呂師虎為世伯。但呂師虎卻不會糊塗到去染指人家屍山血海裏拉出來的隊伍,這也不是他來炮軍的目的。當下也哈哈一笑,叉手道:“慶之,你哪裏話來,某家一介書生,只懂些文章字句,軍務上的事體是一竅不通的,能做好機宜文字的本分,就已經燒高香了。而且你我年紀相仿,世伯我是不做的,都快把我叫老了,還是兄弟相稱吧。”

陳德興只是微笑,雙手連連虛按,示意他的一班兄弟坐下來,“……呂世兄的學問,某家在臨安就聽家尊說起過,還關照某家到了揚州後要時常向世兄請教學問的。”

呂師虎只是苦笑著搖頭,“吾有甚學問?不過是些無用的文章經義,並非是濟世的實學。如慶之獻上的發石機,吾不僅做不出來,連樣圖都看不懂,還望慶之可以不吝賜教。”

聽這意思,他似乎是來學習打造發石機的。

陳德興算是摸到了對方的底牌——這個要求他可以滿足,安豐呂家也是大宋的將門,如果學會打造使用扭力發石機對大宋也是有好處的。至於將來會不會和安豐呂家在戰場上見面,陳德興根本不擔這心思。真要有這一天,自己的炮兵早就是炮兵了!

而且這扭力發石機真要用好了,也是很不容易的!

想到這裏,陳德興一笑,不再和呂師虎廢話,而是目光在堂下一掃,沉聲道:“堂下可有會做木工、鐵工的兄弟?”

他這一問,堂下的二十余人都是一愣,隨後便有六個人立了起來。陳德興目光一掃,認得那幾人分別是齊塔、陳碩、謝千一、陸六、於保、嚴濟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