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長安不長安(五)(第2/3頁)

“意志?”王宇望了望身旁的王睦,自己的堂弟:“所以說,您選中的繼承者,繼承您意志的人,是他?”

“是的。”王莽點了點頭:“是他。”

王宇慘然笑了起來,臉上帶著絕望:“原來如此……二弟錯了,我也錯了……在您的心中,原來我們從來都不是您所屬意的對象。”

“沒錯。而且今天的事情,更讓我驗證了這一點。”王莽有些遺憾地嘆了口氣:“如果說,你僅僅只是滿足於做一個富家翁,以我兒子的身份,你可以一直安穩平和地生活下去。但可惜的是,你已經選擇了走上與我相悖的道路。”

“所以……我也要死麽?和二弟一樣?”王宇自嘲地笑了笑,望向了一旁的韓卓:“這次,也是他來動手?”

一直茫然不知發生了何事的呂焉,此刻終於聽懂了父子兩人的對談,瞪著大大的眼睛,難以自抑地驚叫了起來。

“不,不是他。”王莽搖了搖頭:“為了讓衛氏徹底從這個朝堂上消失,我需要你死得更加轟動。”

王宇絕望地望著自己的父親:“可是,我並沒有殺過人,僅僅只是做錯了事情而已,為什麽要得到和二弟一樣的結局!為什麽我也要死!”

“為了理想。”

這一次,開口的並非王莽,而是一旁一直未發一語的王睦。

他望著的也並非堂哥王宇,而是自己的伯父王莽。他的眼中,閃爍著狂熱的光芒,如烈火般燃燒著。

“是的,為了理想。”

王莽的眼中,也燃燒著同樣的東西。

王宇緩緩低下了頭,良久,才又重新擡起,面色已化作慘白。

“那……她呢?”

他問的是身旁的呂焉,他的妻子,那個已經因恐懼而完全縮成了一團的年輕女子。

王莽深深嘆了口氣。

“放心吧,我會……處理妥當的。”

……

一個月後,衛氏一族被盡數誅滅。

同日,王宇在獄中被王莽賜下毒酒自盡,呂寬於長安街頭被斬首並棄市。

三個月後,呂焉為已死的王宇產下一子,隨即被王莽賜死。

……

秋日午後,長安城外的楓林已是一片血紅。

楓林之旁,停著一輛馬車。

馬車的裝飾很簡陋,沒有任何標記,但拉車的兩匹馬,卻都是一等一的好馬。

呂焉穿著一身縞素,面色蒼白地坐在車中。懷中的嬰兒仍在啼哭不停,她無神的目光望著車窗外站著的王莽。

“走吧,去南頓。在那裏,沒有人會知道你還活著。”

王莽輕輕嘆了口氣,望了望她懷裏啼哭著的嬰兒,澀聲道:“把……他好好養大吧。至少,給王宇留一條血脈下來。”

車夫駕著馬車漸漸遠去。從頭至尾,呂焉也未曾開口說過一個字。

望著馬車一路向著東方駛去,王莽緩緩轉過身,望著面前巍峨雄偉的長安城。

“對不起,宇兒。但我能做的,也就只有那麽多了。”

王莽苦笑一聲,正要踏步而行,卻身子一個傾斜,就朝地上栽去。

“老師!”

一雙臂膀扶住王莽,避免了他摔倒的尷尬。

王莽轉頭看了看一臉擔憂的王睦,淡淡一笑:“沒事……”話沒說完,口中猛噴出一口鮮血,隨即整個人的氣色都顯得衰敗了好些。

王莽苦笑一聲:“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王睦攙扶著王莽,似是想說什麽,又遲疑了。在他眼裏的這個叔輩、老師這些年似乎少有如此軟弱的時候,不過這也更接近於當年還逗他玩的那個人。

那是什麽時候呢?王睦眯起眼睛,陷入回憶中。王氏是朝野的望族,一個大家族在一起倒也其樂融融,幼年的王睦跟著王莽相處過一段時間,那個時候的王莽是個放浪形骸的混混。整天帶著小王睦四處玩耍,掏鳥摸魚沒個正形,氣得王莽父親罵不住口,只言你自己混事還要帶壞小的。然而那段時光卻是王睦最快樂的日子。

改變是在一個飄雪的下午,王莽帶著王睦窩在暖閣上喝酒。王莽喝完一斛酒後,王睦忽然感覺到,他這個叔叔陌生起來。他拿酒的動作、他的眼神、他整個人散發出來的氣勢完全和平日的王莽不一樣。隨後的幾天,王睦更發現,王莽開始讀書了,拿著一本他平日最煩的《論語》讀得不亦樂乎。

不過,對叔叔的反常,小王睦沒有在意,他也逐漸和王莽疏遠。直到幾年後,王睦再次見到王莽,那時叔叔已立於朝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