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晚來天欲雪(三)

劉縯原本擔心宛城中的仇家尋來,還有些擔心叔父與弟弟的安危,誤會消除之後,也懶得再理會他們深夜密談之事,向著弟弟所住的廂房走去。

自從到了舂陵之後,他便是一直跟年幼的弟弟住在同一間廂房內。現在長年待在宛城,只是偶爾才回來一趟,自然更是沒有必要獨住一間。反正弟弟也習慣了和他一起睡覺。

推開門,劉縯輕車熟路地摸黑走到了弟弟的床前,在床沿邊坐下,輕輕拍了拍被窩中的弟弟:“阿秀,阿秀?”

“哥哥!你回來了!你這次走了好久!”劉秀正在酣睡,迷迷糊糊地聽見哥哥的聲音,睜開惺忪的睡眼,看見果然是哥哥出現在面前,頓時歡呼一聲,坐起身撲了上來。

“嗯……在城裏有點事,多耽擱了兩三天。”劉縯笑著拍了拍弟弟的腦袋:“這才幾天不見,都想我了?”

“你又喝酒了!”劉秀聞到了劉縯身上的酒氣,微微皺起了眉頭:“是不是回家前還打了架?”

“沒有!哥哥保證,今天回家前絕沒有打架!”劉縯連忙搖頭否認。

反正……剛才那場架是回了家以後才打的,這麽說倒是也不算騙人。

“爹爹去世前,還說讓你照顧我來著……結果你整天就是喝酒打架,既不陪我玩兒,也不教我念書……”劉秀嘟著嘴,輕輕拍著被子。

三年的時間,劉秀已經長成了十一歲的大孩子。雖然言語間還有些稚氣,但父母早亡,寄人籬下的日子,已經讓他成熟了許多。至少,不再用“阿秀”這個詞來作為自稱了。

縱使叔父對他們兄弟二人很好,幾乎視若己出,但在劉秀的心裏看來,那畢竟還是不一樣的。

“阿秀早就已經比哥哥念得深了,哪兒用得著哥哥來教?”劉縯哈哈一笑,把話題岔了開去:“這兩天在念什麽了?”

“還是論語啊……子曰子曰子曰的……”劉秀嘆了口氣:“叔父教我倒是教得挺用心,但是跟著他念書太無聊了……”

“好啦,哥哥在城裏得賺錢呀,咱們不能總是要叔父一直養著吧……”眼見著劉秀又要抱怨,劉縯連忙解下纏在腰間的上衣,從衣兜裏掏出一個小包來,遞給弟弟:“喏,給你買的!”

劉秀歡叫一聲,拆開小包。他知道,每次哥哥從宛城裏回來,都會給自己帶上一堆玩具和好吃的。

果然,這一次的小包裏,是一堆糖塊,一堆果脯,還有一個木頭雕刻的小人偶。

“嘿嘿嘿……真甜!”劉秀笑眯眯地塞了一塊糖塊在嘴裏,方才的抱怨已經煙消雲散,抱著哥哥用力在臉上親了一下。

“你看,不出去努力賺錢,怎麽能給阿秀買好吃的呢?”劉縯笑著揉了揉弟弟的腦袋,突然聽見了外面響起了敲門聲。

“誰?”

和弟弟聊天的難得時光被打斷,劉縯皺著眉頭,不悅地問道。

“可否出來一敘?在下,宛城劉崇。”

門外響起的聲音,是方才那個坐在叔父對面的中年男人,溫和寬厚。

劉縯想了想,輕輕拍拍弟弟,囑咐他少吃兩塊糖,便走出了房門。

門外,果然是那個中年男子,獨自一人站在廂房門口,那七八名護衛遠遠地被吩咐在了身後院落裏。

“劉……祟?安眾侯?”

劉縯上下打量了那名為劉崇的男子一眼,不明白他為什麽要來找自己。

雖然自己現在確實已經成為了宛城三分之一的地下勢力掌握者,但即便是要抓自己,也應是縣尉來找自己,而不是眼前這個只有安眾一鄉食邑的侯爺吧?

“正是在下。”劉崇絲毫沒有居高臨下的氣勢,而是面帶微笑:“劉縯是吧?令尊當年在世時,和我也有過一面之緣。只是那時,你還只是牙牙學語的幼童,沒想到轉眼過去,都長得那麽大了。方才一時間,竟然沒能認得出來。”

“找我何事?”劉縯點點頭,望著這個應該被自己稱為族叔的男人,心裏揣摩著他的用意。

他的舉動,總透著一股古怪。

深夜造訪叔父也就罷了,卻還帶著那麽多身負兵刃的護衛,剛才自己也是因為這點,才以為是來尋仇的仇家。

但此刻天下太平,舂陵一帶也並沒有什麽打家劫舍的強盜,他又何必如此小心翼翼的模樣?

而且,從他的護衛,以及叔父方才的緊張模樣來看,他們所商談之事,顯然機密異常。劉縯不願參與其中,已經主動離去了,但他卻再次主動找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