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肆伐西夏 第十二節(第3/4頁)

“向安北致死,查與高遵裕無關。章惇自辯,雲其初知此案,以為關系重大,故欲以計先招向、段入京,詢問詳情,是不欲聲張之意。不料向、段二人生疑,辦事者魯莽,而有此誤會,竟誤殺向安北。有司亦以為,確無章惇勾結高遵裕,故意陷害向、段之證據。”

石越驚訝的睜大了眼睛,“難道向安北便這樣白死?以‘誤殺’二字,豈不讓天下人寒心?若是如此,臣不敢奉詔!”不知為何,石越心中沒有憤怒,反而只覺得悲愴可笑,法令、人命,竟然都可以成為政治的玩物麽?但他還是用無比堅持的聲調,高聲反對著:“臣請陛下,讓司馬光或者範純仁重審此案!”

趙頊搖了搖頭,道:“向安北的確死得冤枉,朕不會讓他白死。朕會追贈他官位,封賞他的家人。章惇與相關涉案人員,雖然沒有證據,但亦會受到懲罰。但朕以為,此事不宜興大獄。”

說完,趙頊凝望著石越,言中未盡之意,盡在目光之中。石越迎接著皇帝的目光。他自然明白趙頊的意思,趙頊考慮的,首先是朝中勢力的平衡,其次則是局勢的穩定。無論是人命還是什麽,在皇帝看來,並不是至關重要的。

但是石越卻也有自己的堅持。政治並非是最大的——也許是這樣,也許不是……人類有時候會將自己都騙過。

二人的目光在空氣中凝固。

石越知道自己的舉動很大膽,雖然知道趙頊是頗能容忍臣下的這種無禮的,但是皇帝始終是皇帝,這樣做畢竟是在冒險。然而,他卻沒有退縮的意思。

“武將則擁兵自重,文官則結黨營私……水至清則無魚,若是一意追查,只恐朝中無寧日。”趙頊低聲嘆息了一聲,道出了自己的無奈。只不過這番話,卻是不久前富弼在密表中勸說他的。

軍隊私自回易,邊將謀取私利,在宋朝,非一將一軍所為,做這些事情,在之前是十分普遍的事情,不過有些將領純粹為自己謀利,有些則用來補充軍費之不足;有些規模較小,有些則肆無忌憚。高遵裕所犯的事情,若真要徹底追查,只怕陜西邊境,立刻就會興起將領叛逃西夏之風。而章惇之事,本就是證據不足,若是從重從嚴,與高遵裕之事兩相對比,卻未免加倍的突顯出不公正,只會讓朝野爭議越來越大。但是,這兩件案子影響甚大,又不能沒有一個交待。惟一的辦法,誠如富弼所言:只有先拖著,等待朝野漸漸淡忘此事,然後再大事化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處置完畢。

石越終於垂下眼簾,無聲地嘆了口氣。

“朕已下詔,著兵部敘段子介之功。”趙頊補償性地說道,微微松了口氣。這些事情,他是有必要親自向石越說明的——如果不得到石越的諒解,萬一石越賭氣一意要追查到底,他既是有功之臣,又有大義的名份,朝野中必然應著如雲,到時候只怕他想不徹底追查都不可能。那會是多大的一場風浪?

幸好石越之前表現得還算克制。否則……趙頊不知道的是,石越其實一直處在猶疑之中。

一場真正的大風浪究竟是好事還是壞事,石越其實還拿不定主意。況且,皇帝如此選擇,毫無疑問同時還有別的原因——限制自己的威信。甚至,也許這個原因才是主要的因子也說不定。

但這些現在並不重要,現在更重要的是:無論如何,都需要說點什麽。

“陛下……”石越頓了一下,道:“沉苛遲早需要洗清。”

“朕知道……卿很識大體。”

趙頊顯然不想再談論這件事,逃避似的轉開了話題。

“第二件大事,是對遼國、楊遵勖、高麗的方略。遼主委賢任能,勵精圖治,非可等閑視之……”

石越早知皇帝必問此事,張口答道:“契丹之事,臣請效春秋時晉楚爭霸之故事。”

“晉楚爭霸?”趙頊思忖了一下,立時明白石越之意,問道:“然則卿以為,誰可為吳國?”當年晉國與楚國爭霸,晉國便派人深入楚國後方,教與楚國有仇的吳人冶煉車戰之術,吳國強大之後,經常與楚國作戰,導致楚國國力疲憊,從此不能對中原造成大的威脅。這個故事,趙頊自是知之甚詳。

“高麗?或是楊遵勖?”未及石越回答,趙頊已經自顧自地分析起來,“高麗人不善戰,職方館之奏章分析,以為其國內部派別林立,是否能當此任,只怕……楊遵勖此人不過朽木爛泥……”他一面分析一面搖頭,道:“這個吳國,卻是難覓。”

“陛下所言,甚是聖明。”石越卻是成竹在胸,緩緩說道:“朝廷經營高麗,是使其為我大宋東北藩屏,立意長遠,非僅為契丹。其對契丹,不過起牽制之用,必要之時,甚至可使我大宋之軍借道高麗,夾擊契丹。然若寄以厚望,卻必致失望。至楊遵勖,此垂死之徒,我大宋能助其苟延殘喘,使其分契丹之勢,且借此滲透契丹。若非朝廷無實力兩面作戰,本當吞並之,其又焉能為吳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