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東宮聖人(第2/3頁)

激動歸激動,劉大學士這麽多年的風浪不是白經歷的,腦海中警鈴大作,卻不動聲色地朝朱厚照點點頭。

朱厚照站起身,恭恭敬敬朝劉健長長一揖,標準的儒家禮儀:“學生厚照,見過劉先生。”

他叫我先生了……

劉健感動得老淚又流了出來,幸福的眩暈感令他身軀有些搖晃,多少年沒聽過太子殿下稱他先生了,——今日如此反常,這豎子打算翻天麽?

“殿下免禮,老臣教殿下聖人之學。為殿下來日垂拱天下築基培元,還望殿下一心向學,勿負陛下所望,勿負天下所望。”

“是,辛苦劉先生了。”朱厚照表情肅穆地又施了一禮。

劉健擦了擦眼角的淚花兒,仰天深吸一口氣,平復內心的驚濤駭浪。然後朝自己的老師專座走去,坐下之前,劉健狐疑地瞧著屬於自己的那張繡凳。伸出腳尖試探般踢了一下,凳子紋絲不動。

“未設機關害我……他到底埋伏了何種陰謀等著老夫?”劉健越來越焦慮了。

戰兢忐忑地落座,劉健捋著花白的胡須剛待開始授課。朱厚照又親手端著一杯熱茶朝他面前恭敬一遞。

“先生授課辛苦,學生為您奉上清茶以潤口舌。”

劉健眼皮一抽,來了,終於來了,這杯茶裏必然有名堂,多半摻了瀉藥想令老夫出醜……

“謝殿下掛懷,老臣不渴。”

朱厚照也不勉強,淡淡一笑,命人拿了一個空茶盞兒來,從那杯熱茶中勻出了小半盞兒。一口飲盡。

劉健又呆住了。

課室裏長久的沉默之後,劉健愴然一嘆:“殿下,殺人不過頭點地,你到底想做什麽?”

朱厚照朝他甜甜一笑:“學生坐在這裏當然想讀聖賢書,不然還能做什麽?”

劉健淒然道:“殿下。老臣年已老邁,受不得驚,您還是直說了吧。”

朱厚照眨眨眼,腦中閃過秦堪昨日在秦家書房鄭重囑托他的話:“殿下,這《菜根譚》臣只記得寥寥數語,其中頗多殘缺。但裏面句句珠璣,妙不可言,可為千年聖人之言做個通俗易懂的注釋,殿下憑這些足可應付教你的那幾位老師,偶爾說那麽一句兩句,定能讓諸位學士對你改觀,但記得切不可全部拿出來,否則這戲便做不下去了。”

朱厚照咂摸咂摸嘴,若要震住這些學士,讓他們從此不再對我的學業嘮叨怪責,全部拿出來豈不是更好?

扭頭朝谷大用使了個眼色,谷大用急忙遞過數頁寫滿了字的稿紙。

朱厚照朝劉健一笑,道:“劉先生,學生愚鈍,聖賢書讀得似懂非懂,這幾年猶覺聖人之言太過深奧繁雜,難以教化天下,學生不才,嘗試寫了一份文稿,為聖人之言作一番通俗注釋,先生若不棄,尚請您斧正一二。”

不棄,劉大學士怎麽可能會棄?

劉健震驚地看著朱厚照,急不可待地從他手中接過文稿,一字一句地仔細看了起來。

“菜之為物,日月所不可少,以其有味也。但味由根發,故凡種菜者必要厚培其根,其味乃厚。故名以《菜根譚》也……”

“修身篇:一念常惺,才避去神弓鬼矢;纖塵不染,方解開地網天羅。”

“完得心上之本來,方可言了心;盡得世間之常道,才堪論出世……”

“攻人之惡勿太嚴,要思其堪受;教人之善勿過高,當使其可從……嘶——”

劉健兩眼圓睜,倒吸一口涼氣,不知不覺間,頜下的清須被自己狠狠揪了幾根下來。

深深吐一口氣,劉健神情變得凝重,揚著稿紙肅然問道:“太子殿下,這是你所作?”

“當然,日夜所思,數年方成。”朱厚照的臉皮顯然有朝秦堪看齊的趨勢。

劉健心中漸生怒意,太子讀書這些年是個什麽貨色,他比太子他爹都清楚,就他那半桶子晃蕩的墨水,能作得出如此震聾發聵,堪比聖人的驚世言論?

是誰在蠱惑太子?這人是想幫他還是欲害他?

劉健臉色漸漸變得難看,垂頭仔細又讀了幾句,心中愈發沉重。

數頁文稿,寥寥幾句注語,每一句卻深得聖人之奧義,劉健捫心自問,哪怕是內閣三位大學士對孔孟的專研熟悉程度,亦比不上寫這文稿的人之十一。

沒想到太子身邊竟有一位深藏不露的隱士高人,這人到底是誰?

見慣風浪的劉健不動聲色地將文稿收起,然後吩咐朱厚照自讀詩書,而他則緩緩走出春坊,一出大門便風急火燎地直奔皇宮文華殿。

……

文華殿內,弘治帝正和李東陽對弈,借此舒緩心神,每當處理國事乏累的時候,弘治帝便叫上一位內閣大學士陪他下棋,一局過後繼續處理國事。

正當李東陽緩緩落下一子時,殿外卻傳來劉健氣急敗壞的喊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