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私訪夏後(下)

直到此刻趴在夏府圍墻上,秦堪仍舊有一種荒唐的感覺。

一位是當今皇帝陛下,另一位是執掌天下特務組織的第二號頭目,現在卻像兩個竊玉偷香的淫賊似的,靜悄悄地趴在墻頭,眼睛都不眨地盯著夏府內院那位即將母儀天下的準皇後娘娘……

真的有點變態啊……

朱厚照顯然不覺得變態,看自己的老婆是天經地義的事,他絲毫不覺得有什麽不妥,至於禮法之類的東西,春坊讀書就沒讀懂過,不明也不覺厲。

“秦堪,怎麽樣?我未來的皇後可入眼否?”朱厚照得意地朝秦堪挑挑眉。

秦堪笑著點點頭:“堪稱傾城之姿,恭喜陛下得此嬌妻。”

夏府內院裏,夏儒跟女兒說了幾句話便離開了,準皇後夏氏穿著一身大紅色的吉袍,在女官的指示下,正三步一頓然後雙手平舉一揖,再繼續走三步……

看不清她的膚色,臉上塗了一層厚厚的粉,朱厚照剛才說她“白白凈凈”,這白得也太不正常了,棺材裏的人才有這種臉色,她的臉繃得緊緊的,神情布滿了莊重,步履移動間,連肩頭都沒有絲毫的晃動,可謂穩如泰山,紋絲不動,這份功力想必一般女子做不到。

夏府內院裏有一方石桌,石桌有年頭了,顯得有些老舊。夏氏走著走著,不知怎的,大紅色的皇後吉袍寬袖角輕輕蹭到了石桌。

夏氏面無表情的臉忽然神色大變,扯著袖角不停地擦拭。旁邊的女官慌忙上前幫忙,卻被夏氏狠狠一推,女官被推倒在地,夏氏冷冷剜了她一眼,一開口卻寒如冰霜:“叫府裏的人過來把這石桌拆了扔出去。”

女官一呆,垂頭委屈地應了聲是。

……

不知朱厚照如何想,秦堪遠遠看著這位大明未來的皇後。卻有一種不太舒服的感覺。

據說這位準皇後跟朱厚照同歲,同樣都是十五歲,朱厚照性情灑脫率直。想說就說,想做就做,這才是真正少年人的習性。也是秦堪樂意在君臣關系之外,與他結為朋友的原因。

而這位夏皇後,明顯不是朱厚照和秦堪這一類人,她太看重身上這件皇後的衣裳了。

朱厚照一直笑吟吟地瞧著夏氏,若說容貌,夏氏委實稱得上明艷動人,哪怕朱厚照對男女之情懵懵懂懂,卻也懂得欣賞美醜,夏氏的容貌在他心裏無疑打了一個很高的分數。

然而直到夏氏剛才在院中蹭到石桌後,以及對女官的粗魯舉動。卻令笑吟吟的朱厚照忽然變了臉色。

窺一斑而知全豹。

朱厚照的臉上頓時流露出深深的失望,人與人之間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應,當夏氏開口說了那一句話後,朱厚照便深深感覺到,他和這位皇後肯定合不來。

“這……便是父皇和朝中大臣們給我找的妻子?”朱厚照失神地喃喃道。

“陛下……”

朱厚照扭頭看著秦堪。眼中漸漸浮上深深的失落:“秦堪,將來和我過一生的不是妻子,而是皇後,對嗎?”

秦堪嘆息不語。

外人眼裏,這位夏氏既是皇後,當然也是妻子。但秦堪懂朱厚照的意思,朱厚照要的不是皇後。

“陛下,不要這麽急著做判斷,相處才能知道她是你的妻子還是你的皇後。”秦堪只能這樣安慰他。

朱厚照表情冷冷的,像冬天裏凍僵了的死魚。

再次冷冷地掃了一眼夏府內院那位正在排演大婚禮儀的準皇後,朱厚照索然無興地下了圍墻。

朱厚照怔怔地盯著圍墻斑駁的磚壁發呆,不知在想什麽,旁邊的張永和諸侍衛見陛下心情不佳,皆肅立一旁大氣也不敢喘。

過了許久,朱厚照忽然朝著圍墻大喊道:“你永遠只能是皇後!”

說罷朱厚照恨恨一拂袖,扭頭便走。

皇後不是妻子,皇後走不進這位大明皇帝的心裏,妻子才能。

圍墻內,正在一板一眼排演著禮儀的夏氏聽到那一聲陌生的話語,動作不由一滯,秀眉輕輕一顰,接著面無表情地吩咐女官:“繼續吧。”

……****

朱厚照垂頭喪氣地往皇宮方向走著,秦堪安慰了他幾句,他卻始終提不起精神,以往只要一出宮便像一匹脫韁的小野馬,今日仿佛對京師城裏的繁華也失去了興趣。

秦堪無話可說了,他很理解朱厚照此刻的心情,夏氏在渾然不覺中已失去了她未來丈夫的寵愛,有時候一個舉動,一句話,或許便能改變一生的命運。

朱厚照此刻就像一只染了瘟疫的雞,怏怏地向秦堪告辭,張永等侍衛簇擁著朱厚照回了宮。

秦堪垂頭看著自己一身小廝打扮,不由苦笑。

費了那麽大的勁,興致勃勃地趕去瞧未婚妻,結果乘興而來,敗興而歸,何苦來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