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6章 臣權勢大

如此朝廷,如此臣工,當皇帝確實是一件很難受的事。

壽堂之上本是滿殿喜慶,卻被黃祿生生破壞殆盡,朱厚照怒極,老太後大壽的日子裏卻又不能下令殺他,氣得淚流滿面。

黃祿不依不饒道:“陛下,正因為食君之祿,臣才忠君之事,臣奏的這件事,奸佞是萬萬不會說的。奸臣眼裏看到的只有陛下一人的悲喜,忠臣眼裏看到的是天下萬萬人的悲喜。”

話說得漂亮,殿內卻有好幾個人當場重重怒哼了一聲,不消說,自然是劉瑾張永等八驢,連秦堪的臉色也不大好看了。

文官的武器多,聖人之言是武器,前朝興衰之鑒是武器,口口聲聲標榜忠臣也是武器。你標榜自己是忠臣也就罷了,還含沙射影罵別人是奸佞,如今的朝堂判別忠與奸似乎不需要論據,只需大臣的一張嘴便足夠了。

穿著吉服的劉瑾站在殿前,雙手自然垂著,腰也微微向前佝僂,看表象十足的皇家家奴模樣,可一雙小眼睛卻死死盯著黃祿,眼中殺機大盛。今日老太後過壽,殺之不吉,可是……老太後不可能每天都過壽吧?

秦堪不怎麽喜歡殺人,不過對這黃祿,倒是樂意見他領教一下劉公公的手段。

不是標榜忠臣麽?當忠臣就得有被奸臣害死的覺悟,不信到下面去問問嶽飛的受害感想……

殿內文官們皆不言不語,對黃祿的行為也毫無表示。顯然,黃祿說的話正是文官們所想,黃祿今日不僅僅為自己代言,也為文官們代言。

朱厚照此刻腦子很亂,他想殺人,也想放聲大哭,更想幹脆寫個退位詔書不當這皇帝罷了,諸多情緒在心中縈繞翻騰。

“黃祿,你說的這些到底是何用意,北直隸諸多流民乞丐凍斃。朕也心痛萬分,朕已下過罪己詔書,撥過銀兩賑濟,處置過相幹官員。今日你說這些,還打算要朕怎樣?”朱厚照忍住氣緩緩問道。

黃祿伏地道:“臣請陛下削減宮中用度,撥內庫帑銀分付各府廣開善棚,賑濟流民衣食……”

“朕答應!”朱厚照鐵青著臉,咬著牙道。

這兩件事並不過分,縱然黃祿不說,朱厚照也正有此打算,不過被黃祿當著滿朝文武的面說了出來,味道就變了,總有幾分逼迫的意思。而且由大臣主動開口。傳出去天下百姓滿口贊頌,好名聲全被大臣占了去,反而突顯出皇帝多麽昏庸無道似的。

“陛下仁義,臣代天下百姓謝過陛下。”

朱厚照冷冷道:“天下百姓是朕的子民,朕用不著你代天下百姓。”

“是。臣再請陛下齋戒沐浴,焚香祭奠死去的可憐乞丐們,並於太廟前鄭重罪己。”

朱厚照身軀情不自禁微微顫抖起來。

“黃祿,你是不是太過分了?你知道太廟是什麽地方嗎?”

“陛下。江山是祖宗傳下來的江山,陛下也是祖宗的子孫,子孫有功可耀於太廟,有過為何不能自罪於太廟?”

這時,滿殿文官如同聽到信號似的,忽然一齊向朱厚照跪拜下來,齊聲道:“臣等恭請陛下太廟罪己。”

人群裏,李東陽,楊廷和等數十名心地尚算忠厚的大臣有些猶豫和不忍,但見大部分文官都跪了下去,他們也不得不屈膝垂首跪下。

法不責眾,當文官們擰成了一股繩,這般勢力絕對是恐怖的存在,連皇帝也拿它無可奈何的。此時此刻,是非黑白已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誰的聲音大。

勢單力薄的朱厚照又流淚了,仰頭看著殿頂,忽然靜靜道:“你們不就是想要忠直名聲麽?朕……給你們!也不用什麽罪己了,朕這就下詔,你們再另擇賢能,朕退……”

“退位”二字還沒說出口,卻聽得殿內一道老邁的女人聲音破口大喝:“陛下!住口!”

殿內只有太皇太後,張太後和夏皇後三個女人,俗話說三個女人一台戲,可今日唱戲的顯然不是她們,見殿內大臣生事,不但攪黃了滿殿喜氣,而且還把朱厚照逼得自願退位,老太後怒了。

烏木龍頭拐杖重重朝鋪了地毯的地板上一頓,滿殿回音裏,老太後被張太後攙扶著站了起來。

緩緩掃視殿內群臣,老太後冷笑數聲,道:“都是先帝的好臣子啊,婦人不得幹政,陛下被你們逼到如此境地,哀家可以視作不見,可今日是哀家的壽典,此刻被你們攪和得一塌糊塗,滿殿不歡,爾等是何居心?口口聲聲說著忠義,哀家老眼昏花,為何只見滿殿魑魅魍魎,男盜女娼?看看殿外朗朗乾坤青天白日,哀家且問爾等,如今這天下,可還姓朱麽?”

這話說重了,驚得滿殿大臣伏地齊聲道:“老太後息怒,臣等萬死!”

老太後怒哼一聲,道:“朝廷的事,哀家不多嘴,你們君臣自己商量,哀家好好的壽典被你們攪和成這樣,你們想死氣哀家不成?”